我和沈钧,都是通过乡镇中学的层层选拔,最终考入市一中的学生。命运让我们不仅成为同班同学,更在高中三年共享同一间宿舍的朝夕。刚踏入高中校园时,我们这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如同挣脱樊笼的鸟儿,既兴奋又迷茫。宿舍里住着六个人,而沈钧却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同为农村出身,他的言行举止和穿着打扮都让我们心生排斥。难道农村的孩子就必须被贴上”土包子”的标签吗?再加上他瘦小枯干的身材,像极了豆芽菜,我们更是不屑与他为伍。但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周末大家结伴外出时,都会顺路带上他,可他总是婉拒,一次也没有参与过。有时收到家里寄来的生活费,我们会凑些钱去校外的小餐馆聚餐,既是改善伙食,也是增进友谊,可沈钧却对此嗤之以鼻。起初我们以为他只是节俭,从他那不多且破旧的衣物中,我们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窘迫。如果他稍微合群些,表现得卑微些,我想我们这些兄弟都会愿意帮助他,甚至不会计较谁出钱多谁出钱少,但他偏偏不这样,反感任何形式的同情,反而刻意与我们一起保持距离,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宿舍睡前都有”卧谈会”的习惯,聊着班上哪个女生最漂亮,哪款新手机最时尚,什么电脑游戏最刺激,沈钧却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冒出一句:”真是肤浅,拿着父母寄来的血汗钱在这里虚度光阴,还那么得意。”他唐突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正聊得兴起的我们。我是宿舍的老大,不仅年纪稍长,个头也最高,平日里众兄弟都对我毕恭毕敬,突然被这棵”豆芽菜”当众教训,颜面何存?沈钧睡在我上铺,我气得掀开被褥,双脚猛踹床板,厉声骂道:”你个小王八蛋,欠揍是不是!”没想到沈钧这小子,人瘦小,脾气却不小,他火药味十足地回敬我:”踹什么踹?有本事把这床板扔楼下去?”我一骨碌爬起来,硬生生把还在被窝里的沈钧拽了下来。如果不是其他室友拼命拉开,我肯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太不识抬举了,居然敢跟我叫板。那天晚上以后,我和沈钧就结下了梁子,无论在宿舍还是在教室,我们都当对方是空气。我人缘好,成绩也不差,宿舍几个兄弟整天围着我转,我们呼朋引伴,玩得不亦乐乎,而个性孤僻的沈钧则终日形单影只,落寞而孤单。
宿舍里的老三许明,从进高中开始就死缠烂打地向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献殷勤,经过半年的努力,那女生终于答应和他约会了。约会需要花钱,我们来自农村,家境一般,每个月的生活费都精打细算,身上能余下的钱并不多,但我们除了出谋划策,还把自己平时省下来的钱都倾囊相助了。可许明数了数,钱还是不够,这样去约会实在没面子,于是他把乞求的目光投向了沈钧。我们都知道,虽然沈钧家里穷,但他自己会写文章挣钱。上高中后没几个月,我们就发现他一直在给杂志社写稿,时常能收到各种样刊和稿费单。许明在班上是负责收发信件的,沈钧的稿费单都要经过他的手,至于沈钧这几个月以来到底收到了多少稿费,许明心里最清楚,为此他希望沈钧能帮帮他。我们曾听许明说过,沈钧的稿费每个月都有几百元,最多的一次,单单一张稿费单就有两千元。他平时那么节省,又不出去玩,在这个宿舍里,无疑是个小财主了。除了找他借钱外,别无人选。再加上平日里,许明对沈钧还算友善,他的那些样刊、稿费单一次也没弄丢过。我们都以为,这一次沈钧肯定会帮助许明,这也是他向我们这些兄弟示好的绝佳机会。许明还没开口,沈钧却先说话了:”你不要看我,我不会帮你的,我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写稿挣来的,不可能借给你花天酒地。”说完,他径直走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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