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小心”二字,一辆车就呼啸着冲了过来。我清晰地看见驾驶室里坐着明倩。我猛地撞开宁浩,预感到自己会像上次一样飞出去,但这一次,我注定万劫不复。
线索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十字路口,和任何普通十字路口没什么两样,只是路口立着一尊海豚雕像。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确切地说,我的名字被夺走了。我有24个小时的时间找回它。没有名字的人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所以,我暂时叫做宁浩。这个名字原本的主人,我一无所知。我可以使用这个名字24小时,如果24小时后还没找回,就会永远失去它。没有名字比死亡更可怕,我只知道这一点。关于我的一切记忆都被抹去了,找回名字变得异常艰难。但命运似乎给了我一些线索。
手腕上的手表有24个刻度,现在显示21点10分。除了时针、分针和秒针,还有一根红色指针,提醒着我剩余的时间。上衣口袋的钱包里,除了零钱,还有一张合照,照片里是我和一个陌生女人,背景似乎是一间酒吧。手机是部老旧的黑白屏手机,通讯录只有一个号码,备注为“乖乖”。我尝试拨打,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裤兜里还有一张2013号房卡,这就是我掌握的所有线索。
尸体
十字路口南面有条酒吧街,我沿着街向北走,来到零点酒吧,对面就是犀牛宾馆。站在2013号房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插上房卡。客厅没人,推开卧室门,看见一具女人的尸体,胸口插着匕首,血染红了床单。她不是照片上的女人,让我有些失望。床头柜的手袋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和床上的女人。卧室门外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我立刻追了上去。要查明死者身份,必须抓住凶手。追到大街上,我和他扭打起来,被他跑进小巷消失。唯一收获是他掉落了一部手机。
通讯录里是一串名单,其中有个备注为“家”的号码。我拨过去,传来一个女人声音:“老公,什么事?”我沉默着,她问:“怎么了?”我挂断电话,看手表:22点。红色指针提醒我,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几辆警车停在宾馆门前,我走进零点酒吧,想喝杯酒冷静一下。酒保问我:“先生,还是来杯加冰威士忌吗?”我惊讶地问:“你认识我?”他回答:“你两个小时前来过。”应该是“宁浩”这个名字的主人来过,那是在寻找名字的旅程开始之前。虽然长相不同,但别人能认出我,因为关于宁浩的一切,包括长相,都会同步成我的。我问他当时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他古怪地看了看我,说有,是一个女人。我拿出照片问他是不是,他摇了摇头。几杯酒下肚,我掏钱付账,发现一张钱上有电话号码。用酒吧电话拨打,我身上的手机响了,是凶手遗落的手机。
约会
看来必须找到这个男人。我再次拨通“家”的电话,依然是那个女人。“老公,怎么不说话?你到机场了没有?”我撒谎说:“我捡到手机想还给失主,能约个地方见面吗?”她选了一家咖啡馆,应该在她家附近。我早早赶到,窗外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但比之前更亮,像是傍晚。街对面出现一个女人,应该是她,叫安洁。看清面容时,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她正是酒店里死去的女人。一辆车在她身前停下,她上了车开走。我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变成了19点整。我恍然大悟,时间在倒退,回到了安洁被杀之前。我知道她会在哪里出现,拦了辆出租车赶往犀牛宾馆。
一下车,我直接冲向柜台问2013号房间是否订出。回答是没有。我在宾馆门口等了将近半个钟头,终于看到安洁走进零点酒吧。我远远观察着她,向酒保要了杯加冰威士忌。时间是20点整。安洁四处张望,目光和我的视线撞上,她发现了我,向我走来。“宁浩,你叫我在这儿等,怎么来了也不招呼我?”看来她认识“宁浩”。我摇摇头说:“房间订好了吗?”应该是2013号房间。她挽起我的手,像对情人一样走向犀牛宾馆,不知道她正走向死亡。进房间后,她给了我一个激烈漫长的吻。“我以为今晚见不到你了……在路上碰到他时,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不出差了。今天可是情人节,我一定要和你一起过。”原来载她离开的是她老公。“他带我去买了个钻戒,说是情人节的礼物……我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我只希望有人能多陪陪我。我要求的并不多,是不是?可是他做不到。你做得到,你对我最好。”她摘下钻戒扔在桌上。“这条项链他给那个贱女人也买了一条,我一直戴着就是要记住这个耻辱。”她摘下项链,“谢谢你,那一次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哪儿有现在的快乐。我先去洗澡。等我。”她转身走向浴室,传来哗哗水声。我坐在沙发上死死盯着手表,凶手何时会出现?指针指向21点,房门打开,一个男人闯进来,正是我追赶的凶手,挥舞棒球棍向我袭来。我被他逼到窗户前,他用力撞来,我向后一仰,从窗户掉下。身体坠落时,看见手表指针逆时针飞快旋转。稳稳落地时,发现自己在一幢别墅前。时间是14点30分,路人告诉我今天是1月13日。
一辆轿车开来,我躲起来,认出车牌是安洁老公的车。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不是安洁,而是照片上的女人。男人走进别墅,我跟了上去。透过窗帘,看见男人给女人戴了一条和安洁一样的项链,女人高兴地投入他怀里,相携上楼。我思考着下一步,安洁出现在客厅,手持刀。我推了推落地窗,发现没锁,冲进去拦住她。“你是谁?”我连拖带劝把她哄出别墅。以为可以松口气时,她突然冲向一辆急驰汽车,我一把拉住她,她倒在我怀里痛哭。我温声相劝:“做我的情人,好吗?”她哀求着,我答应了。送她回家后,打算回别墅找那个女人问清楚关系。天黑迅速,手表指针逆时针飞快旋转,停在了22点30分。这时手机响了,“乖乖”来电了。
车祸
电话只说:“701酒吧,带一千块钱,十分钟内赶到。”是女人的声音。拦出租车得知今天是去年的12月31日。酒吧里人声鼎沸,举行跨年活动。我进去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向我走来,正是安洁老公的情人。我没去找她,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交谈后得知她是我的女友。“钱呢?”她问。我身上只剩五百块,刚掏钱包就被她抢走,发现合照后脸色大变:“你怎么有这张照片?你居然跟踪我?滚——”她往收银台走,安洁老公来到她身边,暧昧地在她钱上写字,应该是那张有电话号码的纸币。一群同样装束的女人从我身边经过,对我抛下“没用的男人”,然后离开。我离开时被保安拦住要门票钱,钱都被“乖乖”拿走,最后被打出来。不禁想问宁浩本人,值得吗?线索全断了,只剩一个钟头,想到安洁是唯一依恋我的人,我拨通她家电话。她应该还在犀牛宾馆,把家里的电话转到了手机上。看手表21点,确定今天是2月14日情人节,安洁老公正闯进2013号房间。我对手机喊:“快跑,你老公要杀你们。”她惊慌地问:“什么?”我挂断电话,往犀牛宾馆跑。经过海豚雕像的十字路口时,身子飞了起来,看见身下汽车转弯,认出车牌是安洁老公的车。意识模糊前看手表,21点10分。驾车凶手不可能是安洁老公,那会是谁?
照片
再次醒来时,坐在咖啡馆里,贴着情人节广告。看表18点45分,红色指针只剩半个钟头。安洁很快会出现,我没什么想问的,就当告别,叮嘱她小心。点杯咖啡,暂时没端上来,怎么付款呢?拿出钱包翻找,不禁笑了,将死之人还想着付账。女服务员端上咖啡,为了掩饰尴尬,假装看钱包照片。她问:“你是明倩的朋友?”原来“乖乖”真名叫明倩。我回答她是明倩男友。“是吗?怎么没见过你?”看来宁浩只是随叫随到的提款机,关系没公开。她问:“这个男的蛮帅的,怎么没听明倩提起过?”我愣住,照片上的明明是我,为什么她认不出来?因为名字不对。我脑海里冒出奇怪想法。安洁从街对面出现,我冲出咖啡馆,拿出照片问她男人是谁。从我的角度看是同一个人,但对她而言有不同名字,所以不是同一个人。这是神留给我找回名字的能力,可以认出被赋予不同名字的“我”的相貌。“你怎么有这张照片?”她疑惑地问,“这是我老公和那个贱女人……”我追问:“你老公叫什么?”她惶惑地望着我,缓缓说……
身份
我找回了名字。以杜易凡身份再次现身时,衣服变了,奇异的表消失,取而代之是块金表,时间即将指向21点。在走廊上,右手提棒球棍,左手拿房卡,不由自主停在2013号房前。门开时,宁浩站起来,比我强壮,就算有棍棒也逼他不出窗户。浴室传来手机铃声,是我以宁浩身份打给安浩的。宁浩心虚地准备逃跑,我走近浴室,水声停止,他趁机溜出。他会跑掉,在十字路口被撞飞。我望了望桌上的钻戒和项链,有什么理由杀安洁?我扔掉棒球棍,得去救宁浩。已安排明倩守在宾馆外,只要有一人逃出,她就负责解决。打明倩手机却无人接听,她不会违抗命令,但也不爱这个对她好的男人。我追了出去。明倩不会手软,我追到十字路口,宁浩发现我,作势要跑。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当心”,一辆车飞驰而来,驾驶室坐着明倩。我飞身撞开宁浩,预感到会飞起来,但这次……
我没有飞起来,被一个身体推开。爬起来时,看见安洁倒在地上,穿着白色浴袍,嘴角含笑。“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她只说这句话,便晕过去。我欠她太多,是否还有机会补偿?身后不远处,一辆倾覆的汽车,明倩浑身是血,挣扎几下没了动静。随后传来宁浩撕心裂肺的哭喊。
尾声
我再次醒来时,躺在十字路口,路口立着海豚雕像。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被剥夺了。我有24小时找回它。没有名字的人无法存在,所以暂时叫做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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