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这个字,在字典里的解释是忍耐、容忍,或是抑制、克制的意思。然而,人世间所有的事情或许都能忍耐,唯独生死不能忍。那天,我正在警室值班,突然一名姓朵的苗族女孩冲了进来,声称自己被男朋友杀害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说自己被杀死,任谁都会觉得她精神有问题。但她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跑遍了各个派出所,最终来到了我的面前。初次见到这位朵小姐时,我差点惊叫出声。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白得毫无血色,这种惨白在死人脸上常见,在活人脸上却从未见过。更奇怪的是,她身上弥漫着浓烈的香水味,那味道过于刺鼻,闻之令人作呕。我请她坐下,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以判断她的精神状态。她的回答与常人无异,并反复强调自己不是疯子。我想,这些问题之前的同事应该问过无数次了。在短暂的交谈中,我发现朵小姐显得异常焦躁,仿佛急于赶时间,不停地催促我。我耐心解释道:“朵小姐,我不是跟你打官腔,只是希望你能理解,警察办案有程序,不能急躁。而且,在了解事情真相之前,我们也无法展开调查。请你耐心配合,详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她焦急地打断我:“我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你快派人去抓小高,不然他会跑掉的。”我坚持道:“朵小姐,你还是先说清楚情况,否则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她终于妥协:“好吧,请你认真听,我只能说一次。”虽然我不喜欢做笔录,但朵小姐也不必重复,我会用录音笔记录她的话。“我是个苗家姑娘,因为家人反对我和小高在一起,就离家出走了,跟着他来到这座城市。”“小高是什么人?”我追问。“他是本地人,半年前和朋友们到我的家乡旅行。他很会说话,很快就赢得了我的心,认识没几天,我就跟他发生了关系……小高承诺会照顾我一辈子,叫我跟他走。但我的母亲不同意,她说这个外来的男人会毁了我的一生,无论我们发生过什么都不能跟他走。”“那时候,我只想着小高,没听母亲的劝告,离家出走跟着他来到这座城市,住在他家里。他的母亲早逝,没有兄弟姐妹,只和他当屠夫的父亲住在一起。刚开始,小高和他父亲对我都很好,但小高一直没有工作,这也没关系,我找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生活还算可以。可是……”朵小姐沉默片刻,继续说:“大概是两个星期前,我发现小高外面有别的女人。当时我很生气,但很快冷静下来,我想他只是偶尔玩玩,他真正爱的只有我……我这样想,是不是很傻?”她突然问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对都市人来说,她不仅傻,简直愚蠢至极。但以乡下人的淳朴来看,她只是遇人不淑的可怜人。我怜悯地说:“错不在你。”她苦笑一声:“我识字不多,但我知道感情出问题时,不会是单方面的错。他不再爱我,是因为我没做好,没能让他继续爱。”“前晚,他喝醉了,带着女人回来,我和他吵了起来,他竟然把我赶出家门……”我提醒道:“前晚不是下了一夜大雨吗?”她点头:“是,很大的雨,我见过最大的雨。雨点打在我身上,很痛,很冷,但我的心更痛更冷。”我仔细观察她的苍白脸庞,充满了悲伤和绝望,奇怪的是她没有流泪,也许眼泪早已流干。她继续说:“我淋了一整晚雨,想起母亲的话,小高会毁了我一生。那一刻,我想回家,立刻回到母亲身边。我打算天亮后要回行李,马上坐火车回家,可还没等到天亮,我就晕倒了。大概是淋雨生病了。”“快天亮时,我迷迷糊糊感觉小高把我抱进房间,也许我病得很重,一直昏迷,眼睛也睁不开,直到感觉他在脱我的衣服才清醒一点。但那时我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说了句‘我要告你强奸’。接着,我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她轻按左胸。我说:“那你只能控告他意图强奸……”她打断我:“不是意图强奸,是奸杀!”说着,她解开衣扣,露出雪白的胸脯,但我看到的却是一道深深的伤口,位于心脏处。以我的经验判断,这是利器造成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受伤时间超过一天。在我呆呆看着伤口时,她有气无力地说:“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说着缓缓倒下,在她闭上双眼前,嘴里喃喃道:“我很想回家,但我身上没有钱……”本以为只是年轻男女的感情纠纷,没想到竟然是一起凶杀案。朵小姐的遗体经法医检验,确认死亡时间超过三十小时,死因是心脏被利器刺穿。案件移交刑侦科后,调查发现凶手并非小高,而是小高的父亲。原来当晚小高带着“新女友”继续狂欢,他的父亲凌晨四点起床准备外出工作时,发现朵小姐晕倒在屋外,将她抱回家。期间的身体接触勾起了他的性欲,在施暴过程中,朵小姐含糊地说了“我要告你强奸”,把他吓到,于是他狠下心,用杀猪刀刺穿她的胸口。事后,我问对玄学颇有研究的同事“天书”对此事的看法,她竟然给我讲起神话传说:“五千年前,黄帝与蚩尤在逐鹿之战中,史书对黄帝记载详尽,蚩尤却只字未提。如今人们大多知道黄帝得到九天玄女传授《遁甲天书》,却少有人知道蚩尤这位苗族圣祖也得到八地魔君传授《叛道离经》。”“如果说《遁甲天书》是天下第一奇书,《叛道离经》也绝对名列前茅。《叛道离经》记载的都是旁门左道的诡异之术,其中有一种名为‘忍死术’,施术者在临死前将灵魂封印体内,以活尸形态续命。”“难道朵小姐会这种传说中的上古奇术?”我问。“天书”扶了扶眼镜:“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解释。”案件审判结果,小高的父亲奸杀罪名成立,被判死刑。案子结束后,我去了朵小姐的故乡,亲手将她的骨灰交到母亲朵阿娅手中(苗语中“阿娅”意为大姐,部分苗族仍为母系社会,子女随母姓)。阿娅接过骨灰盒时,没有悲伤,反而喜极而泣:“娘终于盼到你回来了!”从村民口中得知,朵阿娅是当地有名的巫医,精通占卜和医术。离开时,她送我一个精致的香囊给我,说这个香囊能给我带来更多时间。看着这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香囊,我想起朵小姐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但当时她那个香囊的气味却浓烈得令人作呕。我想,当我临终时,这个香囊的气味应该能掩盖我的尸臭。因为那天,我也没在朵小姐身上闻到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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