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阿麻与我结怨已有一年多了。他那张布满麻点的脸,那条不灵便的腿,还有那挺得老高的驼背,构成了他令人烦心的形象。这样的外貌让他虽年过四十,却依然孑然一身。作为单身汉,他似乎有更多时间管闲事,而我的麻烦正是由此而来。我和伙伴们都是玩闹方面的天才,总能在雪天里想出各种恶作剧。记得有一次下雪,我们拆了邻居的篱笆学大人烧炭,阿麻突然提着水桶冲来,”噗”的一声将炭窑冲得粉碎,怒吼道:”烧了镇上的房屋,你们去坐牢!”秋天时,我们又用土炸药炸了别人菜园里的南瓜,南瓜四溅,我们却乐得翻跟斗。正当我们得意忘形时,阿麻突然拦住我:”看我不告你们的爷娘?”回家后,我们都被父母痛打一顿,皮肉之苦难以言表。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无法报复阿麻,只能通过编唱歌谣来发泄:”麻子麻叮当,骑马上洪江,听到锣鼓响,麻子脸上痒。”每当这时,阿麻就会追击,我们便”哗”的一声跑散,望着他一跛一瘸的背影,我们开心得像是喝了”可口可乐”。我们不喜欢阿麻,小镇上的大人们也大多对他敬而远之。这背后其实有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小镇西边有一条河,是学生上学和大人出行的必经之路。河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木桥,桥板腐朽,时常有人跌落;桥墩烂了,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如同荡秋千。终于有一天,暴雨冲垮了这座桥,还带走了我的好伙伴春山。我庆幸那天贪玩旷课,捡回了一条命。阿麻见状,请人做了小木船,开始摆渡生意。第一天过渡免费,镇里人都说他在积德。可第二天开始收费一角,后来竟涨到四角。阿麻”发”了,腰包鼓鼓囊囊;有人骂他”黑心肝,赚昧心钱”,但他始终默默忍受。风里来,雨里去。阿麻摆渡六年,操劳过度,脸色蜡黄,日渐消瘦。人们担心,他总有一天会栽倒在小河里。
后来,小河上建起了一座石拱桥。这座小巧玲珑的桥像一把小金锁,锁住了放荡不羁的小河。从此,小镇的人们过河如履平地,都说修桥人泽被后世。小桥落成前两天,阿麻却因病去世。医生说他患的是癌症。小桥落成那天,恰逢小镇赶集,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桥上没有彩灯,没有横幅,没有红绸。一挂鞭炮响过以后,镇长讲话了:”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小桥落成典礼暨阿麻同志追悼会。阿麻同志摆渡六年,劳动所得全部捐献,修了这座石拱桥。他在病重住院期间,仍念念不忘小镇的人。”镇长的眼圈红了,嘱秘书拿出骨灰盒,打开,说:”这座石拱桥,就是阿麻的纪念碑。”他顿了顿,人群中有人哭泣。”根据阿麻的遗嘱,将他的骨灰撒在小河里。”他抓起一把骨灰,撒向空中。随着骨灰飘落,人们的泪珠也纷纷滚落。不知是哪个能工巧匠,在桥头的石墩上雕刻了阿麻的半身石像。从此以后,阿麻每天目送孩子们上学,目送着过往的车马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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