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叔这辈子最恨的事莫过于肇事潜逃,可偏偏今天,他即将与分别十八年的亲生儿子重逢。他坐在开往青山镇的班车上,思绪纷飞,时而凝望远方,时而低头沉思。十八年前,年轻貌美的妻子带着四岁的儿子离家出走,据说是嫁给了一个富有的老板。当时的“孙大哥”一怒之下,远赴广州打工。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小伙子,而是成了家财万贯的孙大叔。然而,不久前,他的续弦妻子却在车祸中不幸离世,这让他既悲痛又解脱,终于可以自由地去看望前妻的儿子了。他早已听说,母子俩十年前就被那个老板抛弃,被赶到青山镇柳河村的几间破旧老屋里,饱尝人间冷暖。前些日子,孙大叔给儿子寄去了几张照片,这次,他特意准备了一张五万元的银行卡,打算送给儿子结婚。昨天,电话里约好今天见面,谁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细雨,仿佛老天也为这场重逢而感动落泪。
班车抵达青山镇时,孙大叔迫不及待地摸出手机准备给儿子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不见了!他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热情地走上前来,主动提出用摩托车送他。孙大叔心想,手机丢了,联系不上儿子,儿子也联系不上自己,只能如此了。再说,了解民风民情也是自己的爱好,不妨就顺道走吧。他告诉小伙子自己要去柳河村,小伙子爽快地说:“巧了,柳河村就挨着我们绿水村,我正好顺路回家,别人收八元,我收你五元就行。”孙大叔欣然同意。两人戴上封闭式头盔,小伙子还把雨披披在孙大叔身上,发动摩托车冒着细雨前进了。
这个小伙子名叫赵四海,人们习惯叫他赵四,今年二十二岁,在青山车站经营摩的,偶尔也做些小生意。赵四一路上和孙大叔聊天,当孙大叔提到自己这个月就满四十六岁时,赵四突然沉默了,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前面有一个九十度的左转弯,赵四竟然忘记了按喇叭。突然,一辆面包车出现在转弯处,双方都惊慌失措,只听“嘎……”一声急刹车,摩托车的左把已经触碰到面包车头,摩托车猛地向右一拐,由于路滑,冲下了路基,连人带车翻倒在红苕地里。
面包司机钱涛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目击者,心想:赶快走,车头虽然有点划伤,但比起送两人去医院,还是逃逸划算。开出几百米后,他回头看了看,庆幸地继续往前开,心里自言自语:“逃逸,逃逸,逃脱了好安逸。”话分两头,赵四由于身体正好倒在红苕沟里,并无大碍,他扶起摩托车,准备再去看望孙大叔,却发现路上并无路人。想到父亲的病情,他随即改变了念头,也选择了逃逸,发动摩托车跑了。
赵四回到家里,家里人都不在家,他想煮饭吃,却总是心慌意乱,坐立不安。他来回走动,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被人找上门或被交警抓走的场景。来回走累了,他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恍惚中,孙大叔满脸是血,带着儿子手持砍刀向他冲来,他被吓醒,原来是一场梦。这时,电话铃响了,赵四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电话里有人告诉他:“有个四十开外的人,正在村上打听你赵四家住哪里,要来找你。”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肯定是被自己摔在红苕地里的孙大叔。这可怎么办?赵四放下电话,决定赶快离家逃走。但转念一想,不,我只有应对。于是,他慌慌张张地到屋里拿了根扁担放在左边,找了把锄头放在右边,再到厨房取了把菜刀放在自己面前。他又想了想,觉得武器越多越好,于是把扁担藏在草堆里,把锄头放在门角后,把菜刀插在自己背后的裤腰上。还是觉得不踏实,他又给一个同村的好朋友廖伟巴打了个电话:“伟伟,有人要来找我的麻烦,你赶快来帮我一下。”
刚刚准备就绪,孙大叔在热心人李阿姨的指引下来到了赵四的家门,赵四一惊,果然找上门来了。孙大叔将头盔、雨披往椅子上一放,首先发问:“你叫赵四?”“你…你…你怎么知道?”赵四略显心虚。孙大叔又问:“你家住青山镇绿水村一社,对不对?”“你……你……你咋个晓得?哎,不要问那么多,你究竟想做啥?”“不要我问,我偏要问,你今天在青山大酒店卖了三十只乌骨鸡对不对?”赵四好生疑惑,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把鸡卖到哪,他怎么会知道?孙大叔继续问:“你卖成四十元一只,一共卖了一千二百元对不对?”赵四更加疑惑不解,孙大叔好象要无休止地问下去:“你父亲叫赵大龙?患了严重的胆囊结石,正在医院保守治疗对不对?”一提到父亲,赵四的心情就很沉重,这会儿又添了一份惊讶:我父亲的事,他怎么也知道?啊—!赵四突然想起前两天电视里的报道:一个骗子预先打听到一个太婆的家庭情况,然后去给太婆测算“吉凶祸福”骗走太婆6万元“消灾费”。想到这,赵四很生气:“你来装神仙?你来骗我?你蚊子咬菩萨——认错了人!你给我拿起滚!”孙大叔遭到这般辱骂,仍不生气,因为他心里有数,接下来,只一问,就让赵四惊慌失措:“你的一千二百元钱、身份证以及一本收款收据,还有医院的检验报告,你都装在一个钱包里对不对?”赵四一听“钱包”二字,这才想起钱包:“钱包、钱包,我的钱包?”他看了看孙大叔的动静,又慌慌张张在自己身上搜摸着:完了、完了,这卖鸡的钱是给老爸凑的手术费,还差一长截,这段时间随时都在焦,咋个才凑得够。我逃逸就是怕赔,哪怕1元钱也不愿意拿出去啊!这下可咋办?赵四十分焦急,又到摩托箱箱里去找。
孙大叔这时发话了:“别找了,钱包在我这儿。不过,我最恨肇事逃逸人,我老婆,要是肇事司机不逃逸,及时报警,她,就不会死。我本不想把钱包给你,可这钱包毕竟不是我的。”赵四惊喜交加,悬起的心开始往下落,看样子,大叔不是来闹事的,也不是来骗什么的,一定是来归还钱包的。想想大叔这高尚的品格,自己真是无地自容,越想越惭愧,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感激,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大叔:“大叔,我给您磕头了。”说着“扑通”一下给孙大叔跪下,磕头。这时,孙大叔看见赵四背后藏的刀,“小伙子,你背上的菜刀用来干啥呢?”“刀……刀……我……我……。”这赵四结结巴巴地来了个急转弯:“我这是向大叔您‘负刀请罪’的,我对不起您呀,大叔,我不该,不该把您扔下就逃,不该青红不分误会您,不该如临大敌对待您。刀在这里,如果能让您解恨,您一刀把我劈了,我也毫无怨言。”孙大叔把菜刀取下,把赵四扶起来:“小伙子,起来,实话告诉你,我被摔在红苕沟里,我比你还没事,比你还清醒,我是有意不动弹,目的是想了解一下年轻人的思想动态。你果然逃走了,令人气愤啊!你走后,我爬起来看了看,我们把人家刚栽好不久的红苕秧绊了那么多棵在外面,我把红苕栽好后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黑东西,就是你这钱包。拿去,清点一下。”赵四十分感激地接过钱包:“大叔,我误会您是来找我麻烦的,万万没想到,您找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归还这个钱包啊!”孙大叔猛然想起,说:“钱包帮我引了路,我找你当然还有事。”赵四很吃惊:“啊?还有事啊?会是什么事呢?”赵四怎么也想不出还会有啥子事,只好睁大眼睛看着孙大叔在衣袋里掏什么,掏的是啥?几个“钢板”,“大叔,我搭你的摩的,路程已过一半,全程5元,我应该付给你3元。”赵四心里已有打算,至少要用200元来酬谢大叔。“大叔,现在我们什么事都别说,我俩的肚子都还在唱空城计,让我们把饭弄来吃了再说,吃了饭,我用摩托车送您去柳河村,免费的。”“不吃饭了,谢了。我还要抓紧时间去找我的儿子。”孙大叔说着将3个硬币放在雨披上,转身匆匆离去,当赵四端出茶来,孙大叔早已出了龙门大门。
这时,迎面来了一辆摩托,是谁?廖伟巴!廖伟巴接到赵四的求助电话时,急忙赶来。当廖伟巴骑到这条路上时,一个外地人从他身边匆匆而过。赵四追出来忙喊:“伟伟,帮我拦住。”外地人回过头来重复一句:“不吃饭了。谢了。”廖伟巴听到这句话时马上想起一件事:两年前,黄大爷一边追赶逃跑的小偷,一边叫自己帮忙拦住,小偷灵机一动说:“不吃饭了,谢了。”也是这句话,使自己不帮“留客”,小偷便从自己身边逃走了。这回,绝不能让这个老小偷从身边逃掉,超到前面去,非拦下不可。于是,廖伟巴掉转摩托,将车把狠劲一扭,只见:车轮飞灰腾达,车后一串黑烟,摩托象离弦的火箭,呼啸着向前猛窜。这孙大叔在大路右边行走,发现右边路下很悬,是个高坎,路又不如左边的平整,正往左边走时,被冲上来的摩托车撞下了高坎……这次真的出事了。廖伟巴吓着了,稍稍刹车,便又加大油门,一溜烟逃跑了。哎呀!今天的肇事者,为什么总是选择逃逸呢?赵四迅速下了高坎,发现孙大叔满脸是血泥,已不省人事,赵四急忙喊:“快打120,要救护车。”这时,李阿姨说:“公路上开过来一个面包车。走!我们去把它拦下。”李阿姨和几个女士迅速跑上公路,手牵手把面包车强行拦下。面包司机极不情愿地把车开了过来,赵四把孙大叔背上车,气喘吁吁地说:“快!赶快送医院。”来到医院,医务人员七手八脚将孙大叔抬进急救室,只见赵四跑上跑下,忙这忙那。医院叫预交两千元,赵四钱没带够,预交了一千元后,来到面包车旁,想借来交够。赵四就去搭讪:“你好象是柳河村的人对吧?”面包司机整理着车子,未答反问:“他是你们哪个?”赵四说:“是个外地人,本来我们互不认识……”面包司机大吃一惊:“不认识?那赶快走!要不然人家亲人来了,还会把你我这个做好事的人当成肇事者,这样的例子还少吗?”说着,慌忙发燃了火。赵四无奈,想起了廖伟巴,便拨通了电话:“伟伟吗?回来,不要逃了,作为男子汉,要勇敢地面对,勇敢地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现在钱不够,你带一千元来医院,算我向你借的。”“走?就是叫我逃?我再逃,我还是人吗?第一次逃逸,已经铸成大错,说什么我也不会再逃了。你还是来了解一下好人吧,这位大叔是好人哪!我半路上逃逸把人家甩了,人家不仅没有记恨,还找上门来归还钱包,支付车费,相比之下自己太不够格了。”赵四转念一想接着说:“也好,我上你车,车费我付,去柳河村帮这大叔找他的儿子。”“什么?他是来找儿子的?”面包司机熄火开门,急忙跑去急救室,医生来不及阻止,面包司机已冲了进去。这时,孙大叔脸上的血泥已清洗干净,面包司机一看,多么熟悉的面孔啊!这几天,他天天都在看父亲的照片,面包司机脱口喊出:“爸爸……”医生把他请出了急救室。面包司机来到赵四面前,悔恨得不得了,他一面把1000元还给赵四,一面说:“当时,我不该逃啊!我不逃,就顺利地把老爸接回了家,哪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啊!”赵四说:“你果然是那个逃跑的面包啊!你不该逃,我也不该逃。我们都不该逃啊!”孙大叔清醒了,当知道眼前的钱涛,就是自己的儿子,就是那个逃掉的面包司机时,便掏出那张五万元银行卡晃了晃说:“我还要考虑,这卡给不给你,因为,我最恨的是肇事潜逃!”赵四和钱涛都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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