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夏天与顾一晨的意外相遇

两只手紧紧相握,骨节与骨节相触,血管与血管相依,温度在指尖悄然传递。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我与那个曾深深伤害过我的人,完成了这次握手。

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因为顾一晨的到来,变得格外漫长而炽热。那个穿着蓝色工装裤和白色长袖衬衣的男生,像一颗被风无意间吹落的草籽,悄然“落”在了教室门前。男生朝我使了个眼色,女生们则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我瞬间明白大家的心思:他太土了。然而,我还是鼓起勇气,主动开口:“欢迎你,新同学。”尽管心底难免轻视,毕竟我是班长,一个备受老师青睐、同学拥护的班长,我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声望。比如,在大家纷纷无视这个陌生的顾一晨时,我会适时地送上几句关心,扮演一个体恤他人的角色。

顾一晨瘦削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那笑容明亮得如同初升的太阳。他选择坐在教室最右边的角落,即使在炎炎夏日下,依然穿着长袖衬衣,那头像菠萝叶般奇特的头发更引人发笑。他不用自动笔,只钟情于粗粗的铅笔……总之,他是一个奇怪的人。

顾一晨很快成为大家课间议论的焦点,少年们总是对沉默寡言的人充满好奇。尽管我也很好奇顾一晨的过去,但我选择置身事外,毕竟参与这些讨论会损害我班长的“权威”。我只是偶尔在自习课时,坐在讲台上多留意他几眼。

顾一晨似乎不太喜欢看书,每当大家埋头做作业时,他总是歪着头发呆。我走过去提醒他,他却说已经做完了。我不相信,在他眼里,他大概是个不学习、得过且过的家伙。一丝轻蔑悄然爬上心头。

那天物理竞赛报名,顾一晨竟然也提交了申请。他递上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说:“这是我的报名费。”我带着几分讥讽回敬道:“量力而行啊,何况还是交钱的。”竞赛结果公布的那天,所有人都惊呆了,顾一晨竟然获得了第一名。物理老师兴冲冲地跑到我们班,急切地问:“谁是顾一晨?”我毫不犹豫地指了指那个穿白色衬衣的瘦瘦男生。看着物理老师把几本物理资料塞进他手里,我心中暗自不快。以前,什么奖励不是我的?老师对我视若珍宝,何况我还是班长,所有的荣誉似乎都理所当然属于我。而这个沉默瘦弱的顾一晨,却瞬间夺走了老师的关注。嫉妒的荆棘在心底悄然滋生,蠢蠢欲动,等待一个时机,划破少年纯真的心。只是,当时我还未意识到这股暗流的汹涌。

很快,机会就来了。我得知顾一晨要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物理竞赛。比赛定在周三下午,上午物理老师特意来交代他:“这次比赛选择题是机器改卷,就是那种用铅笔填涂答题卡的,你懂吗?”顾一晨点点头,表示明白。

中午,我早早来到教室,走到顾一晨的位置上:“喂,下午加油啊。”我拍拍他的肩膀,带着男生特有的力气,那是一种纯粹的亲切和友好,只在真正的兄弟之间才会发生。他回报我以一贯明朗的笑容,我们聊了一些闲话。然后,我把他送出教室,一直送到校车旁,看着车缓缓驶出校园。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墙上的钟滴答作响,每一步都敲在我的心上。班主任喊我收作业,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被大家笑了好一会儿。我在等待某个事情的发生,已经嗅到了它的味道,带着酸涩和苦。

顾一晨回来了,物理老师也一同走进教室。年轻的物理老师涨得通红:“交代你多少次,记得带铅笔,你怎么还是忘了?”他尖锐的声音掩盖了顾一晨的低语,没人听得清他说了什么。只有我知道原因,我藏起了顾一晨的铅笔,唯一的一支铅笔,那支粗糙的铅笔。

顾一晨在老师的责难声中走到教室后面,坐下,把头埋进书屉里,翻找着那支不存在的铅笔。他的背弯得像秋日收割后的麦田里最后一株孤独的麦子,孤单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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