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因公出差需赶往青城,行程颇为紧急。前往青城需在南山站换乘,却因时间紧迫,所有车次均为夜间班次。00:26,列车准时抵达南山站,我匆忙购票后,发现前往青城的K324次列车发车时间为03:07,尚需等待两个多小时,便赶忙前往候车厅休息。
南山站虽为小站,但正值淡季,候车厅内人迹罕至,稀稀落落散坐着几位旅客。昏暗的灯光映照着空旷的大厅,更显几分冷清。我购得一份报纸,寻了个空位坐下,阅报片刻便渐感困倦。毕竟旅途劳顿,加之夜深人静,我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
朦胧中,我突然感觉被人轻轻踹了一脚,猛然惊醒。睁开眼,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位穿夹克的男子,见他醒来,他显得颇为局促,将手揣进口袋,随后起身离开。“扒手”二字瞬间闪过我的脑海。我急忙检查提包,发现包底果然有一道划痕,所幸并未失窃,否则资料与证件若遭窃取,后果不堪设想。
我回头望去,发现后排坐着一个年轻人,想来他就是刚才提醒我的那位好心人。“刚才多谢了!”我感激地开口。他笑了笑回应:“没什么,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他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显得十分亲切,脖子上挂着一枚玉麒麟。向车站工作人员反映情况后,我与这位年轻人攀谈起来。
得知我是前往青城,他显得十分兴奋:“我家就在青城。只是已经三年多未曾归乡了……”我亦为长年漂泊之人,听他如此说,不禁也有些感伤。明日恰逢重阳佳节,“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他低声叹息,犹豫地问我:“你去青城的话,能否帮我一个忙?”我问道:“是要给家人捎带物品吗?”他点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
我向来豪爽,加之与他不期而遇便觉投缘,当即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有何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能帮兄弟的,我定当尽力!”他从脖子上取下那枚玉麒麟,郑重地交到我手中。他的衣着单薄,双手微凉。我颇感惊讶,他竟将如此贵重之物交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他似乎洞悉了我的心思,说道:“我相信你!我寻遍多方才找到能帮我的人……请你将这枚玉麒麟带到青城柳县北村26号,那家很好认,门前有一棵大枣树。”他顿了顿,补充道:“那里离汽车站很近,坐车只需20分钟,你说是小三托你带来的!”他自称李正华,小三是他的小名。他坦言无法尽孝于老人,心中充满愧疚,却又身不由己,终究难以面对二老的面容……说着,他竟有些哽咽。
我心头也变得沉重,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安慰道:“不必过于悲伤,人生总会有起伏。”此时,候车厅广播响起:“K324次列车已抵达本站,前往柳原、泸州、青城的旅客请到检票口进行检票……”我起身告辞:“我要走了,你的事情我定会帮忙,兄弟,保重!”他回应道:“你走好!好人必有好报!”
突然想起小三,我从包中取出那枚玉麒麟,做工精细,光泽温润,掌心传来一丝凉意。只是那根红线不知何时已断,表面略显污渍。我匆匆整理行装,按地址前往青城。
抵达目的地后,我很快找到了那家农家小院。门前的枣树叶子已呈枯黄,院中的丝瓜藤也干枯卷曲,秋意萧瑟。我敲了敲门,一位老人走了出来:“你是?”“您是小三的父亲李大爷吧?”老人略显惊讶:“是。”我说明来意,并递上玉麒麟。老人接过玉麒麟,老泪纵横。我看着有些过意不去,老人却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一想起这孩子,我就……”他咳嗽几声,继续道:“来进屋喝口茶吧。”
老人进屋便招呼老伴:“来客人了,弄几个菜去,让小四去买点酒!”我连忙推辞:“不用忙,我坐坐就走!”“那怎么行!你帮小三这么大忙,怎么也要吃顿饭嘛。你先坐!”盛情难却,我只好留下。其实我从小也在农家长大,许久未曾品尝农家风味。
老人家虽不富裕,但端来的茶水却清香四溢。“小三这孩子命苦,从小衣食无着,可他听话孝顺……咳咳……这么些年,还是放不下啊!”老人的话语中透着悲凉。“其实小三也挺想家的,只是他可能现在有些事情不便归来,才未能探望您老人家。”我安慰道。老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他问我:“你与小三是好友吧?”“其实我们相识不久。”我回答。老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我便将结识小三的经过告知老人。听完我的讲述,老人的脸色变得凝重。
晚饭十分丰盛,尽管只有我一个客人,却炒了满满一桌菜肴。用餐时,我见到了小四,想必是小三的弟弟。他们长得极为相似,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十分亲切。小四的脖子上也挂着一枚玉麒麟,但明显比小三更为黑壮。“你和你哥哥长得真像!”我不禁感叹。他似乎不善言辞,只是微微一笑。老人不断嘱咐:“小四,给客人倒酒!”家人热情款待,我们一边拉家常,一边饮酒,不知不觉都有些微醺。
吃到兴头上,老人对老伴和儿子说:“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和客人谈谈。”他们都出去了,我疑惑地看着老人。老人喝了一口酒,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会来,昨晚我梦见小三了,他说有人会带他回来。三年前,小三去了泸州,这孩子虽懂事,却自幼体弱,那年在他回家的路上,就在南山站时突然病倒,在车站昏厥,等人发现时,他已……”我有些怀疑老人是否记错了。“没错,你不要怕,你不是帮小三带回了玉麒麟吗?这麒麟本是一对,是祖上传下来的,兄弟俩各带一个,从小佩戴。你帮他带回了他的东西,是帮了他,他不会对你有任何恶意的。你有没有听过玉有灵性的说法?”“似乎有人是这么说的。”“对,这块玉他从小佩戴,自然与他的灵魂相通。小三出事时是在车站,因路途遥远,当我们赶过去时,只带回了他的骨灰……”老人抹了抹泪,继续道:“照我们这里的说法,小三客死他乡,成了回不了家也投不了胎的游魂。可是我昨晚梦见他告诉我,他走时玉麒麟的带子断了,掉进车站门口的花坛里,他的精魂就在这块玉里,他今天找了个人帮忙带他回来……你这也算是救了小三啊,如今他魂归故里,没什么牵挂了,也好去投胎了……你是我们家小三的恩人呀……还有,今天是九月初九,小三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去的……”听完老人的讲述,我虽惊异,却并不感到害怕。这世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但若小三非人,反倒觉得这游魂比人更可爱!
想起该回去时,才发现天色已晚。老人留我在他家过夜,我也不再推辞,明白他的心情。第二天,告别李家人后,我在回旅馆结账时,眼前的景象令我震惊:旅馆已是一片狼藉,原来昨晚半夜隔壁的窗帘店失火,火势蔓延至本店,由于楼道被堵,有四位客人在混乱中丧生,其中就包括我隔壁的住客。目睹这一切,我不禁心惊:若昨晚我没有去小三家,恐怕也会成为遇难者之一。还有,究竟是我救了小三,还是小三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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