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胡相恋四年，携手步入婚姻殿堂五年。我身高一米六，他则高达一米九，这悬殊的身高差让我们无法像传统夫妻那样”举案齐眉”，即便我高高举起餐盘，也只能勉强碰到他的下巴。年初时，我注意到老胡总是不自觉地抖腿，便关切地询问。他憨厚地回答：”宝贝，这大冬天还穿着夏天的凉拖鞋，能不哆嗦吗？”这无心之言却让我陷入深深自责——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这个家连双暖和的棉拖鞋都备不起，而平时这些繁杂的家务，遛狗、换尿布，哪一样不是老胡默默承担？结婚两年，我竟连猪肉价格都一无所知。作为妻子，我深感愧疚，自己确实被老胡宠溺得太久了。
第一次与老胡相遇是在情人节。我们分别就读于理工科和文科院校，两校毗邻，理工科男生常把文科院校称为”后花园”，每年都热衷于组织跨校联谊。那年情人节，我是学校派出的唯一女生代表，老胡则是文科院校的男生代表。不知是谁的馊主意，在二月的严寒中安排了爬山活动。女生们气喘吁吁地停在半山腰，而理工科男生们早已登顶，豪情万丈。这场联谊的高潮是男女搭配坐缆车下山。至今我仍记得，在一百多米的高空，零下七度的寒风中，我和老胡在这辆”全球最冷”的缆车上，全程沉默。封闭的狭小空间里弥漫着暧昧气息，但我们谁都没有主动搭话。下缆车后，我们并肩往山下走，凛冽的寒风让羽绒服不时摩擦，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老胡突然低头看我，四目相对时我满脸通红，他猛地吸气转身，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吐完后脸色更白，我惊疑不定，难道自己如此丑陋令他作呕？他蹲着与我平视，嘴角还沾着秽物，虚弱地说：”有纸吗？我恐高。”后来，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他在一起了。
老胡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我们学校虽只有一站地铁之遥，却很少见面，电话更是稀罕。我知道他是文科生，向往才子佳人的浪漫，常常深夜给我写邮件询问近况。当我说”写作业”时，他会热心地说”这么晚了还写作业？我帮你弄”，当我提起”斑马鱼消化器官突变体的遗传筛选和Ubel蛋白的原核表达纯化及抗体生产”这类课题时，他只会回一句”晚安”。我们在学术上注定没有交集。
第二个情人节，老胡说要带我去南锣鼓巷。每次他带我出门，我都会替他操心——这个连买个煎饼都底气不足的男生兜里根本没钱。他家境贫寒，常兼职打工还要寄钱回家。在宿舍楼下买个煎饼都要犹豫半天，若能多加三根火腿两根鸡柳，那不是说明他食欲好，而是终于能奢侈一顿了。那天我们在胡同里闲逛，他突然发问：”全国游客为何都来北京吃家乡小吃？长沙人和重庆人跑到北京吃臭豆腐酸辣粉是什么心态？”我们饥肠辘辘地牵着手漫步，仿佛超然世外。老胡指着四合院里晾衣的大婶说：”以后咱们就过这种普通生活，斯是陋室，唯吾独馨。”我指着牌子上”四千万”的价格说：”是四个亿。”他沉默良久，那天之后，老胡去图书馆的次数明显增多。
毕业那年情人节，我们在北戴河看海。回程时满腿泥泞，附近又没有水龙头。老胡说让我等会儿，一溜烟跑回来，拎着瓶矿泉水蹲下给我冲脚。这个连饮料都不舍得喝的男生，平时总拎着图书馆免费的开水回宿舍。我急了：”矿泉水洗脚？家里有矿了？”他认真地说：”会有的。”那天晚上我抱着他哭，想到毕业后的迷茫，不知与老胡能否走到尽头，但握着他递来的矿泉水瓶，我又感到踏实——真心相爱，还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这瓶水中仿佛装着整片大海。
工作后第一个情人节，我偷偷买了北京到上海的火车票。出发前给老胡打电话：”今天一个人在家？”电话那头沉默五秒后，他突然大喊：”退票！快退票！”我坚持不退：”我要见你！”他急得大喊：”我在北京！我在北京！”这声嘶力竭的呼喊，让我至今难忘。
结婚后第二个情人节，我们在老家安家。我经营花店，老胡创业办学，我们在老城区租房，天台种满花草。下班后老胡洗衣做饭，我在阳台浇花。我们就这样过着，波折自不必说，一切顺其自然。情人节晚上，我们摆了蜡烛餐桌，晾衣架上挂着衣服，清冷的空气里飘着洗衣粉味道。我说：”老公，咱们终于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他感慨道：”是啊，以前都是普通以下。”我补充：”以后就是普通的一家三口了。”话音刚落，他涨得通红的小脸突然抱住我：”再说一遍？”我笑着回答：”咱们家价值四亿的南池子四合院后继有人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哭着说不出话。往日这种场合他总是边哭边笑，这次却笑着流泪。
2019年情人节，我把儿子送到婆婆家，想和老胡过个二人世界。结果他加班到九点，电影票泡汤。电话里他道歉，我安慰他”你忙吧”，挂断后他却没再联系。七年过去，我注意到他开始尿不准马桶，发际线明显后移。我向来不爱谈论爱情，觉得只要忠诚关心，简单执行就好。六年前我认为爱情是老胡像照顾孩子般照顾我，现在明白，爱的本质从来不是索取而是付出——这个道理我用了很久才领悟。
我们从未认真过情人节，因为真正相爱的人不会为仪式感争吵。我们很少争吵，因为总站在对方角度思考。凭什么情人节只能男生送花？作为开花店的我，满街情侣的玫瑰都从我这里”纳税”。想到这里，我从货架最顶上捧下最大一束玫瑰，骑着电动车去公司找他。我要给他惊喜，站在楼下表白：”每天都是情人节”，最后送他一束亲手扎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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