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在二十岁那年与外公喜结连理。那时,外婆正值青春年华,在乡下的初中担任数学教师。由于学校条件有限,语文组和数学组被安排在同一个办公室办公。新学期伊始,校长带着一位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走进办公室,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李老师,从今往后,初中二班的语文课程就由他负责。”安排完毕后,校长便将这位李老师托付给外婆,请她带新人熟悉环境。这位李老师,正是我的外公。外婆欣然领命,领着外公在校园里四处参观。外公身材颀长而清瘦,比外婆高出半个头,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外婆看在眼里,心想他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便温和地安慰道:”李老师,别紧张,我们乡下人都是热心肠的。”外公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双手交叠,深情地望着外婆说:”肖老师,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结为夫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外婆一时愣住了,随即开怀大笑,让这场表白无疾而终。外公并未因此气馁,反而更加积极主动地与外婆交流,经常以工作为话题与她探讨,偶尔还以想念外婆家藏书为由登门拜访,时不时又摆出外地人的姿态请外婆指点迷津。就这样日复一日,外公终于赢得了外婆的心。
从我记事起,就记得外公是个特别爱说话的人。或许是从事语文教育的原因,他和小辈们交谈时总喜欢引经据典,可话说到一半,外婆就会拉着他离开,嗔怪道:”说这些大道理做什么,真烦人。”外公却总是笑呵呵地任由她拉走。日常生活中,外婆负责买菜,外公负责做菜,每到晚餐时分,厨房里就会传来外公的絮叨:”你说你,买的菜怎么一点都不新鲜,都这把年纪了还不会挑菜。”这样一位爱唠叨的外公,八年前被确诊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病情逐渐加重后,他的唠叨反而愈演愈烈,常常拉着外婆说个不停,直到天亮。家人都明白,这是他害怕以后会忘记想说的话。外婆虽然同样担忧,却始终强装镇定。家人带外公看过医生,服过药物,但病情仍日益恶化,记忆力每况愈下。
两年前我回乡探望时,外公望着我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外婆轻声安慰我:”他现在连你妈都记不清了,你别往心里去。”没想到今年,外公甚至忘了外婆。这个假期,我再次回到家乡。到家那天,外婆因过度劳累入院治疗。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外公,从无人能劝阻。三天后外婆出院,进屋时恰好父亲正在为外公擦洗身子,推着轮椅准备带他晒太阳。外公见到我们三个”陌生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定定地落在外婆身上。我知道他已不认识任何人,生怕他询问外婆的身份,这样的场景会让外婆承受不住。正当我准备开口缓和气氛时,外公却突然开口:”这位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共结连理?”母亲最先忍不住哭出声来,我们也都红了眼眶,唯独外婆微笑着。她缓缓走到外公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眼神里满是欢喜与郑重,不停地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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