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唢呐声里的岁月情歌

乡村夏夜,蝉鸣聒噪,热浪翻滚。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腾起袅袅炊烟,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围坐在饭桌前,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中夹杂着饭菜的香气。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的唢呐声穿透夜色,从村东头连锁家的房顶飘荡而来。这声音如同天籁,为疲惫的人们带来片刻的宁静与慰藉。坐在桌前的农人们,一边品尝着家常便饭,一边悠闲地聆听着这免费的乐章,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孩提时代的连锁,对唢呐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他常常追着杠房里吹唢呐的大叔,羡慕不已地望着大叔腰间那支精巧的唢呐。村里的大伯也曾是吹鼓手,在村里的”小车会”和”高跷会”中担任吹奏角色。在老人的悉心指导下,连锁学会了《百鸟朝凤》、《喜洋洋》等经典唢呐曲。这些民间艺术家们没有专业的乐谱,全凭口传心授,将这门技艺代代相传。除了唢呐,连锁的二胡也吹得颇有几分火候。自从掌握了唢呐技艺后,他常常站在自家房顶,用音乐表达着生活的喜怒哀乐。

二十多岁的连锁尚未娶妻,家境贫寒,父母年事已高。经人介绍,他从内蒙古的赤峰娶回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婚后,他依然保持着在房顶吹唢呐的习惯,只是身边多了个同样爱听他演奏的新婚妻子。作为丈夫和儿子,连锁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在家中则帮妻子分担家务,成为冀中平原难得的模范丈夫。在那个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年代,许多农村妇女承担着繁重的家庭责任,而男人们却享受着清闲。连锁却是个例外,他懂得体贴妻子,大小事都主动分担。

岁月流转,连锁成家立业,有了儿女。他依然勤劳耕作,农闲时去建筑队打零工。孩子们在他的唢呐声中茁壮成长,他也逐渐步入中年。高中时代的孩子们每周才能回家一次,连锁站在房顶吹唢呐的次数越来越少。妻子也不再欣赏他的音乐,而是和许多农村妇女一样,开始为孩子的教育开支和家庭的收入发愁,偶尔还会抱怨丈夫不够能干。连锁依然保持着温和的性格,只是越来越不愿意待在家里。

为了排解寂寞,连锁也开始去村里打麻将,妻子也加入了牌局。渐渐地,村里的男男女女都把麻将桌当成了消遣的场所。尽管孩子们的成绩单没有带来太大的惊喜,但连锁依然支持他们继续上学,只要孩子们有志向,他会供他们读完大学;如果他们选择回家务农,他也表示欢迎。然而,生活的压力和日复一日的平淡,让这个曾经热爱唢呐的男人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某个夜晚,连锁从柜子里翻出那支久违的唢呐,再次爬上房顶。悠扬的旋律在村庄上空回荡,连猫狗都安静下来,聆听这久违的乐声。缠绕在烟囱间的炊烟,在音乐中舞动出优美的姿态。吹奏的连锁腮帮鼓动,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不禁怀念起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身边再无人愿意陪伴他,倾听他用唢呐诉说的快乐与忧愁。

突然,妻子爬上房顶,一把夺过连锁手中的唢呐,怒吼道:”整天就知道吹!吹!吹!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说完,她竟将唢呐摔成两半,零件散落一地。连锁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一巴掌将妻子打倒在地,妻子顺着房顶滚落,如同被折断的唢呐般狼狈不堪。

县医院的病房里,受伤的妻子躺在病床上,连锁则彻夜难眠,不得不照顾她。绑着石膏的妻子不再叫嚣,只是默默流泪。连锁的姐姐和姐夫闻讯赶来,责备他们不该在房顶打架,幸好房子不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妻子哭着说,家里的房子还是老样子,邻居们都翻盖了新房,丈夫也不着急改善生活。姐姐则提醒他们,幸好没翻盖房子,否则她的小命就没了。

最终,连锁家还是翻盖了房子,尽管为此欠下外债。妻子也不再抱怨,夫妻俩努力赚钱养家,供孩子上学,同时偿还债务。人们偶尔会怀念那只被摔坏的唢呐,怀念那个总在房顶吹奏的男人。每当有人在街上遇到连锁,都会问:”连锁,啥时候再吹一回给我们听听呀?”他总是笑着回答:”我家房顶是上不去了,现在是瓦房。”或者:”我家厢房不是平顶吗?你上那里去吹。”接着又说:”唢呐一直坏着,再说也没人欣赏了,不吹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如今,连锁那只残破的唢呐静静地躺在鞋盒子里,再也没有被吹响。它见证了一个男人从青春到中年的心路历程,也记录了一个家庭从贫困到温饱的奋斗故事。在乡村的岁月里,有些旋律注定只能被遗忘,有些梦想也只能永远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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