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我轻轻合上备课本和教材，掸去手上的粉笔灰，迈步走出教室。就在校门口，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驻，车窗透出灯光。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来，伸出手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您是陈主任吧？我是市交通局局办的海天成，特意来接您商谈晓梅的事宜。”我没有与他握手，而是将备课本和教材递给身边的学生，请他代为送回办公室，自己则默默地跟在海天成身后上了车。
那是一个令人痛心的下午。晓梅来学校上课，下车后横穿马路时，一辆失控的小轿车突然冲来，将她撞入路边的河中。这个16岁的花季少女，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晓梅是我特别喜爱的学生，她不仅容貌出众，更乖巧懂事、勤奋好学，是考上理想大学的绝佳人选。从现场情况来看，晓梅完全遵守了交通规则，她的身体还停留在人行道与机动车道分界线靠近人行道的一侧。肇事司机显然存在疲劳驾驶或酒后驾驶的情况，这起交通事故的责任划分十分明确，事实清楚，本不该有任何争议。
然而，交通局却以找不到肇事司机为由，试图将责任全部承担下来。我怀疑他们是在刻意包庇某个人。按照现在的监控技术，肇事司机根本不可能逃脱，沿途的电子眼都留下了清晰的影像资料，交通局不可能查不到。因此，我代表校方强烈要求严惩肇事司机，这也成为了我们学校与交通局之间的主要分歧。尽管经过几轮谈判，问题依然悬而未决。
海天成的车直接将我带到了一家宾馆的客餐部雅间。里面已经坐着十来位官员，都是局长、副局长级别的人物。前几轮谈判都在交警大队进行，那些小警察见我软硬不吃，今天特意把谈判地点升级到了宾馆，规格明显提高。谈判方式也随之改变，从前在交警大队办公室的严肃讨论，变成了现在这种在宾馆里的饭局。我一落座，局长就示意服务生上菜，显然是早有准备。
我说：”局长，我可不是来喝酒的，上菜干什么？我们学校只要求严惩肇事司机，这要求过分吗？”局长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你们的要求合理正当。但目前尚未找到肇事司机，总不能让你们的学生一直躺着吧？家长也该有个交代！我们局里先垫钱处理后事，再全力查找肇事司机，这在情理上说得过去，您说呢？”我强调道：”我们学校强烈要求先惩办肇事司机，后办理丧事！”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海天成说：”陈主任，我们局领导非常重视你们学校的意见，已责成局办公室全权处理此事。您要是信得过我，就端起酒杯，我们碰一下，我向您保证一定抓住肇事司机并严惩。”我虽然毫无喝酒的心情，但出于礼节还是端起了酒杯。海天成端起能盛三两酒的酒杯，一仰脖就灌了下去，紧接着又像表演一样与每一个人碰杯，三两酒下肚。当他第二圈转到我面前时，我站起身说：”我实在没有心情喝酒，我很悲痛，对不起大家，我先离席了！”
海天成按住我的肩膀说：”你们读书人就是多愁善感，总不能死了一个学生老师也不活了吧？饭得吃酒得喝，男子汉要做到山崩于前不动色。来，来我们再喝几杯！”我甩开他的手走出了雅间。我不明白，他们这帮人究竟是怎么变得如此铁石心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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