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语文自习课的教室里静得能听见回响。头顶的几条灯管悬在半空,像干涸的水泥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我蹑手蹑脚地推开教室后门,同学们埋头苦读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没有人察觉到我的到来。
刚向前走了两步,班长贺琼突然抬起头,目光与我相遇。她惊得后退一步,猛地蹬了一下前面女生梁夏的板凳。梁夏反应迅速,从一摞书堆里抽出一本语文书,迅速盖住自己正在看的物理习题。那一刻,贺琼和梁夏的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经过梁夏身边时,我随意瞥了一眼她的桌面。或许是因为动作太匆忙,她刚刚拽下的课本没能完全遮住纸页——物理习题的一角和牛顿力学方程依然隐约可见。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向前走去。
按照学校规定,每节晚自习都由不同科目的老师负责。在这样的自习课上,学生们通常避免”逆势而动”,毕竟谁也不愿在高考前夕与科任老师发生冲突。我在教室里踱了两圈,最终选择坐在讲台上。看着梁夏心神不定的样子,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去安慰她吗?可如果老师说没看见她做物理题,岂不是自露马脚?如果默许她继续做,会不会让她更加难堪?那一晚,我坐在讲台上,左右为难。
然而让我欣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梁夏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安,反而突然和我变得亲近起来,时常有说有笑。我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学生终于将内心的困扰抛诸脑后。
梁夏最终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前年我去外地参加笔会时,路过北京,与那边的学生们共进晚餐。席间,梁夏端起酒杯对我说:”老师,我得谢谢你啊。”我谦虚地回应:”老师也没做什么,不必言谢。”她却一脸认真地说:”老师,你给我写过一张字条呢,虽然可能早忘了,但我一直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一张字条?我有些困惑,记忆中并没有为梁夏写过这样的字条。我在那里反复思索着,梁夏接着说:”老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来,我给您背背内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生活不会为难你。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管发生了什么,老师永远站在你身边,坚定地支持你。”背完后,梁夏突然眼含泪光:”老师,您知道吗?那天晚上本来是您的自习课,我却做了物理题。您发现后,我吓坏了,一整晚都没能安心看书。但第二天上午,您却给了我这张字条。那一刻,我觉得您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宽容的老师。”
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确实记得写过类似的字条,但给的是贺琼。梁夏见我疑惑,解释道:”老师,您写完后,是让班长贺琼转交给我的。”我瞬间明白了。记得贺琼有一次考试成绩不理想,我曾为她写过类似的鼓励字条。也许那天晚上,当她看到心神不定的梁夏时,灵机一动,把那张原本属于她的字条转给了梁夏。
我没有点破这个秘密,默默接受了这份不属于我的感恩。生活中,或许还有许多这样的秘密。有些人悄悄地帮助我们,却从未言明,生活也从未为我们揭开真相。这些秘密将永远尘封,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也将永远留在记忆深处。
我想说的是,我们每个人身后都有这样一群好人。他们以各种方式给予我们帮助,尽管我们从未道谢,但正是他们的存在,让这个世界充满生机,增添底蕴,赋予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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