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为谈完合同,天色已晚。由于婚期临近,他婉拒了客户的挽留,执意驾车返回。这是一个偏远的镇子,从县城出发需三小时车程。明天一早还车后,他可搭乘最早班火车,后天中午便能回到省城。行驶在荒僻的乡村公路上,李大为打开大灯,播放音乐。合同谈判过程虽艰难,但最终结果令人满意。只是,他因过度紧张,从中午至今滴水未进。此刻,肚子饿得咕咕作响,翻遍口袋却找不到一块饼干。四周荒凉,不知何处寻觅食肆。就在这时,前方几里外,他突然发现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笑语喧哗,近在咫尺。
李大为驾车驶至客栈前。客栈不大,却似在举办盛宴。他信步而入,不料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纷纷起身,将他让至正对面的贵宾席。他愕然,这些人一个都不相识,却对他视若故交,轮番敬酒。虽不欲饮,但盛情难却,何况身为生意人,最懂和气生财之道。最终,李大为被灌得酩酊大醉。
一觉醒来,李大为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他打了个寒战,低头一看,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他竟被脱得精光,连内裤也无。慌忙裹紧被子,发现床头皮包已被翻乱。”钥匙呢?”其中一人问道。李大为愣住,反问:”什么钥匙?车钥匙?”他迅速穿衣,确认皮包完好无损,钱夹里的钱分文未动。车钥匙在包内夹层,他取出晃了晃。”不,是门钥匙!客栈大门的钥匙。”又有人提醒。
李大为疑惑,询问为何会有客栈大门钥匙。他不过是昨晚的过客。众人摇头叹息,不再理他,纷纷离去。他愣在原地,感觉旅客皆神经不正常,似疯子。正欲离开,却见大门紧锁,锈迹斑斑的铁锁横亘眼前。他焦急万分,询问钥匙下落,却无人回应。旅客们冷眼旁观,他拿出手机欲求救,却发现毫无信号。愤怒之下,他踢着大门,纹丝不动。扭头抓住一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询问缘由。年轻人叹气道:”这客栈每月仅迎一客,来者便不能离去。我们已在此滞留近一年,等待拿钥匙的人。有钥匙者住进来,我们才能离开。所以每次新客到来,都要翻找钥匙。可至今,我们仍无希望。现在,你已成为其中一员。”
李大为如坠五里云雾,难以置信。他拼命摇晃铁门,动员众人合力撞开,却无人响应。最终,他累得瘫倒在地,仍无法接受被困的事实。客栈如城堡般坚固,他唯一能做的是静待下一位客人到来。夜深人静,他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胡思乱想。这时,一位七十来岁的老人从他身边经过,他神情骤变——老人身后有一团模糊黑影,亦步亦趋,形如鬼魅。李大为从小在山区长大,其爷爷曾是驱鬼人,他认出那是鬼影。虽不惧怕,但为何会跟在老人身后?他紧随老人,见鬼影随老人进入房间,那是个单薄矮小的孩子形鬼影!他敲开房门,老人狐疑打量,李大为勉强微笑,请求讲述客栈故事。老人沉默片刻,道:”你问对人了。我是第一个住进这客栈的人。”
“也是被宴会吸引而来?”李大为问。老人点头,讲述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老人名李东兴,六十多年前,这宅院住着夫妇与八岁女儿,是李东兴父亲的远亲。某晚,母亲带李东兴赴宴,这所宅院属于富亲戚,他们有米铺生意。李东兴吃得肚皮溜圆,突然被小女孩嘲笑,她叫杜鹃,是亲戚家女儿。杜鹃带他到仓库玩跳格子,玩至深夜,宅院失火,化为废墟。李东兴再未踏足。一年前,他途经此地,发现宅院建成客栈,仍在办宴,睹物思人,不由自主进入,从此被困。
离开老人房间,李大为回房休息。不久,房间传来”扑通扑通”的蹦跳声,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跳格子。”你是谁?”他问,女孩停下:”和我一起跳格子。”寒意涌上心头,他下床欲游戏,突然头痛欲裂,醒来发现自己在地上——竟是梦境。次日,他将梦境告知李东兴,老人沉默良久,道出更可怕的事:当晚杜鹃扭伤脚,土匪来袭,李东兴将杜鹃藏入柜子锁好,土匪却放火烧了宅院,杜鹃再未得救。
李大为打了个寒战,询问柜子位置。老人带他到仓库,角落里排满柜子,虽未烧焦痕迹,但锁已被砸开,里面只有几根烧焦的骨头。他突然明白该怎么做。当晚,他让老人重现六十多年前的场景:灯火通明的大厅,两桌客人推杯换盏;仓库里,他划好格子,与老人静静站立。灯光骤灭,瘦小身影在黑暗中蹦跳,手戴玉镯,在黑暗中泛着淡绿光芒,光晕中似有杜鹃花闪烁。老人颤抖着配合女孩跳格子,半空中传来咯咯笑声。李大为忐忑不安,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气喘吁吁。突然,外传来喊杀声,越来越近,老人脸色骤变。大厅灯光熄灭,一片混乱。李大为走到黑影身边,轻声说:”我们不会抛下你,走,我背你出去。”他俯身穿过混乱的人群,客栈漆黑一片,众人惊慌失措。他双手背在身后,状若背着孩子,一步步走向门边。大门突然敞开,星光与清风扑面而来。众人冲出,欢呼雀跃。走出十几米,李大为回望,客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荒废的残垣断壁。他知道,杜鹃终于得救,她太渴望那一晚的宴会,渴望与李东兴一起跳格子。而李大为已将她的骨骸背出,郑重安葬在父母身边。
顺利回城后,李大为与女友的婚礼如期举行。他查看结婚礼物,妻子惊喜地叫道:”大为,你看,多漂亮的玉镯!”那是一枚翠绿翡翠镯,打磨精致,价值不菲。奇怪的是,礼盒未标注名字。李大为发现镯内养出一朵杜鹃花,他突然明白,那晚仓库中,小杜鹃手上的玉镯光芒流转,恰似耀眼的杜鹃花……”这是杜鹃送来的。”他轻声说,心中涌起感动。”杜鹃是谁?”妻子不解。李大为沉默良久,说:”那是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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