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紧急送医保胎记

接到保姆的电话时,我正忙于在汽车行给爱车贴膜。负责贴膜的服务生看起来是个新手,手忙脚乱,忙中出错。等到贴膜工作终于完成,天色早已暗淡如黄昏。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叶晶的号码。我急忙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保姆焦急的声音。叶晶正在静养保胎,我反复叮嘱她远离任何可能产生有害辐射的电器,包括电脑和手机,所有事情都由保姆代为传达。毕竟,我已是中年得子,对这次怀孕格外谨慎。

保姆告诉我,叶晶突然感到胎动频繁,腹痛难忍。我大吃一惊:不会吧?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这小家伙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在再三追问下,保姆才吞吞吐吐地透露,叶晶午睡后到院子里散步时不慎滑倒,当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叶晶为了不让我担心,一直没告诉我。谁知这会儿突然出现了严重反应。

我焦急万分,立刻让保姆发短信告知岳父岳母,希望他们能尽快赶来,而我随后就会出发。我火速驾车赶往会合地点,与此同时,120的救护车也及时抵达。我立即引导他们驶上公路,目的地是三十公里外的一片别墅区。这条路我每天都要往返,通常单程只需三十分钟。

别墅是我以低价租给朋友的,他全家出国做环球旅行,半年后才会回来。那片别墅群坐落群山环抱之中,幽雅清静,鸟语花香,溪流潺潺,是保胎养生的绝佳之地,叶晶也非常喜欢这里。

叶晶之所以喜欢这里,不仅是因为环境优美,还因为距离她父母居住的小镇不远,只有几十里山路。这两年来,叶晶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父母,怀孕后更是希望父母能在身边。可惜,她父母拒绝接听她的电话,她发了无数条短信,对方也始终没有回复。这一切,都源于我。叶晶比我小十几岁,是我的第二任妻子。她大学毕业后到我的小公司实习,之后又留下来工作,我们日久生情,最终相知相爱。她向父母征求意见时,父母坚决反对,认为嫁个二婚男太委屈女儿,何况我的家产被前妻席卷一空,新开的小公司立足未稳,前景未卜。父母苦劝无果,甚至以断绝关系相逼。叶晶还是义无反顾,她说等哪天把外孙往二老面前一抱,不怕他们不相认!我们就这样结了婚,我甚至都没机会见岳父岳母一面。

我发誓要对叶晶好,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希望用事实改变岳父岳母的成见。因此,叶晶怀孕后,我立刻让她成为全职太太,全心全意地保胎。我飞快地开着车,没留意天色何时阴沉下来。车窗外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紧接着,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到车顶上,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湍急的水帘。我把雨刮开到最大频率,又打开车灯,但能见度依然只有几米远。公路上的车辆都变成了蜗牛,小心翼翼地爬行。

我心急如焚,一边祈祷叶晶要挺住,一边告诫自己要稳住,千万不可急中出错,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我呢!终于,雨幕中出现了一片黑沉沉的影子,那是一道山梁。穿过山梁下方的隧道,再走不远,就是别墅区了,我焦急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可就在这时,前面缓缓蠕动的车流突然停了下来,不少车纷纷调头往回开。

我心里一惊,冒着暴雨跳下车来,跑到前面一看,心顿时凉了:路面上堆满了夹杂着草木的石块,把整个隧道口都堵塞了,最大的石块竟有卡车那么大!显然是突降暴雨导致山体滑坡!这可怎么办?等路政部门清理碎石,恐怕要一两个小时,掉头折返,再从其他公路绕过去,更是不知要用多长时间,何况狂风暴雨还在肆虐!

见我急得快要哭出来,救护车司机安慰我说:“别急,我听说还有一条山路通往别墅区。比公路更近。”

我大喜过望,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还等什么?”我问。

救护车司机为难地说:“毕竟是条山路,很难走,特别是公路通车之后,山路几乎废弃了。而且,我的救护车太宽大,根本不能开上去……”

我把心一横,请出诊的医生和护士带上药品和器材,转到我的车上来。医生和护士相互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我拍着胸脯说:“只要我们及时到达,母子平安,我给每人包一万元的红包当谢礼!”救护车司机听了,当即把他的车停到路边上,跳到我的副驾驶座上,自告奋勇要带路。医生和护士这才带着药品和器材钻进我的车厢。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调转车头,车灯在浓重的黑暗里划了两条弧线。汽车撕开雨幕,缓缓行进,几个人大睁着眼睛扫视着路边。救护车司机说得没错,没走多远,就出现了一个几乎隐没在荒草中的岔路口。我试着把车拐上去,车灯扫过岔路边的石壁,上面隐隐还残存着路标的字迹,正是通往别墅区的。

这段山路依山势开凿而成,就像沿山腰凿出的一条凹槽,路面很窄,刚容小车通过。车灯照射下,路上的石缝里长满了蒿草,路面上爬满了藤蔓,显然久已无人来过了。山路坑坑洼洼,好在路面还算坚实,虽然九曲回肠,但却有惊无险。车子开出几百米,还算顺利,大家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了。

我的手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小保姆焦急地问:“先生,你在哪?大夫呢?太太又出了好多血!”

我安慰她说,我和大夫在一起,马上就到了。我刚放下电话,车灯忽然闪了几下,熄灭了,汽车一下子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我吓了一跳,慌忙踩住刹车。

“怎么回事,没电了?”救护车司机问。

我看到仪表盘上的指示灯都发着红光,试了下喇叭,也没问题。这下惨了,关键时刻,车灯出故障了!救护车司机像是很有经验,问我:“你是不是才贴过车膜?”

我惊奇地问:“今天刚贴的。你怎么知道?”

他叹了口气:“你这种车型,贴膜时防范措施稍不到位,水就会渗进车体内部,严重的就会导致中控系统短路。我有两个朋友的车都中过招。”

我大惊:“啊?那怎么办?能修吗?”

救护车司机摇摇头:“眼下是没办法了,只能回去换中控。”几个人坐在黑暗里,准都没说话。在这样崎岖狭窄的山路上,没有灯光一步都别想挪动,稍有不慎就会车毁人亡!

我正欲哭无泪,救护车司机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看,前面有灯光!”

我放眼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灯光一闪,传来汽车马达声。一辆出租车从山后闪了出来,沿着山路迎面驶了过来。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之际,我见到来车,像是见了稻草,不管能不能救命,都要紧紧抓住。

我跑过去,说了情况,求司机帮忙。司机是位慈眉善目的长者,没等我说完,就吼了一声:“人命关天,别啰嗦了!我带路,你跟我走。这路我最熟,闭着眼都能开出去!”

绝处逢生,我大喜过望,连忙跑回来跳上自己的车。可我又不免疑惑,路面过于狭窄,根本无法会车,他如何掉头呢?就见前面的出租车尽力把灯光压低,避免直射我的眼睛,然后就那样倒退着往回开了。我连忙开车跟了上去。

出租车的车灯把路面照得一清二楚,司机还不时地变换着转向灯,提示我向左转向右转。山路坎坷崎岖,出租车却闪转腾挪左右逢源,令我叹服他车技的娴熟。看得出,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救护车司机瞪着双眼,都看呆了。

在出租车的带领下,不到十分钟,我们就顺利驶出了山路。出租车停靠一旁,把我们让到公路上,司机挥手向我们告别。我顾不得下车,只呜了几声喇叭以示感谢,就匆匆继续赶路了。

经过医生和护士的奋力抢救,我的儿子顺利来到这个世界。叶晶失血较多,有点虚弱,并无大碍。医生说母子二人只需静养,不用住院。护士把儿子抱给我看的时候,后怕地说:“幸亏我们到得及时,要是再晚一点点,恐怕就会一尸两命!”

望着儿子沉静的小脸,我的激动和狂喜早就淹没了一路的焦灼和惶恐。我走到床边,轻轻拥住叶晶,给了她一个深情的热吻。叶晶忽然推开我,激动地说:“你听,我妈的脚步声。我妈来了!”

我却只听到哗哗啦啦的雨声。叶晶推了我一把:“快去接啊!”我顺从地走出去,刚打开房门,就见院门被撞开,一个身披雨衣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来人正是叶晶朝思暮想的妈妈。母女相见,哭一阵笑一阵,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鼻酸眼热。

稍稍平静下来,叶晶试探着问:“妈,我爸呢?”岳母说:“那个老东西,还跟你们怄气呢!”

叶晶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送医生她们返回救护车时,隧道已经畅通无阻了。告别时,我履行诺言,给医生、护士和救护车司机每人塞了一万块钱的红包。我还特地包了一个红包准备送给那位救命的出租车司机,可这时才发现,也许是因为风狂雨骤,也许是因为心情急迫,几个人竟都没留意车牌号。

儿子要摆满月酒了,我向岳母提出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请岳父过来。岳母的眼睛突然红了,说:“你爸他……两个月前就去世了,车祸。因为叶晶怀着孩子,我才没有告诉你们……”

摆过满月酒,我和叶晶一起给岳父上坟。坟前,叶晶泣不成声,我则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发呆。

“叶晶,咱爸生前,是不是开出租车的?”等叶晶平静下来,我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没跟你说过啊。”叶晶反问。

我回答说:“我见过他老人家。儿子降生那天,就是他开着车,引导我们驶出了那条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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