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戏结缘
1934年,一场热闹的堂会中,20岁的朱家一登台便惊艳四座。他自幼随祖母看戏,对京剧的热爱逐渐演变为深入钻研,多年磨砺下来,竟也赢得了行内专家的赞誉。即便与专业演员同台竞技,他表现也毫不逊色。三出戏演罢,朱家游刃有余,浑然天成。此时的他,尚不知晓台下看戏的赵家“二妹”已对他赞誉有加:“朱四的《扫花》演得真好,《闻铃》的陈元礼也不错,颇有杨派武生的神韵,《芦花荡》的周瑜稍显逊色,但吕洞宾的扮相最为出彩,总而言之,戴黑胡须的他比不戴时更胜一筹。”
“二妹”即赵仲巽,出身名门,乃清末军机大臣荣庆的孙女。她自幼研习书画,同样痴迷京剧,与其他闺阁女子不同,因患有先天心脏病,母亲对她格外宠爱,从小鼓励她与哥哥们嬉戏玩耍,放风筝、划船、爬山皆是她钟爱的活动。两个家庭常有往来,长辈们便有意撮合,只是当事人双方浑然不觉,始终以“四哥”“二妹”相称。朱家对这位与众不同的大小姐愈发倾心,精准而直接的“戏评”很快传到赵家耳中,更添几分好感。一场堂会促成了深入了解,次年,他们喜结连理。从此,听戏、出游,两人形影不离,温暖相伴。
温暖相伴
战争爆发后,朱家毕业后决定前往重庆投奔大哥,赵仲巽不惧艰险,毅然随行。炮火声中,她与他一同坐火车、转汽车、骑牛马车,路况恶劣时只能靠步行。得益于少年时丰富的爬山经历,她乐观勇敢,既不抱怨,也不叫苦,最多时一天能走百十里路。一路上,险象环生。最惊险的一次,他们搭乘一辆拉客的“黄鱼”车,车上装着500公斤的棉包,人只能坐在棉包顶上,无遮无挡。公路损毁严重,汽车一路颠簸,正当他们欣赏嘉陵江美景时,车辆在急弯处猛然倾斜,他们双双被抛下山崖。落在江边沙滩使他们幸免于难,朱家感动的是,从沙子里把赵仲巽救出时,她一边吐着沙子,一边还俏皮地笑。事后得知,那时她已怀孕两个月。辗转50天后,他们终于抵达重庆。在大后方,朱家受聘于粮食部储备司,仅周末能回家。赵仲巽努力适应当地生活,住竹屋、睡竹床,学着养鸡、种菜。孩子出生后,跑警报时,她已经能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好必需品,抱着孩子迅速钻进防空洞。反倒是他,因想家、想母亲,加上工作不顺心,前途渺茫,常被凄楚绝望笼罩。每当这时,她总会安慰他“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一次次用嫣然微笑为他驱散头顶阴云。她的豁达与热情,也吸引了他在大后方的兄弟、堂兄弟们。周末时,他们常来家中聚会,张罗一大家人吃饭成了她的重要工作。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曾经擅长写字作画的手变得粗糙,而她始终安之若泰,令他钦佩。有她温暖陪伴,艰难岁月也渲染出一地芳香,朱家也变得越来越达观。
荒凉中踏出繁华
抗战胜利后,朱家正式成为故宫博物院的一员。那是真正幸福的日子,家庭欢声笑语,工作得心应手。刚进故宫不久,他就在一批被当作赝品封存许久的古字画中,挑出了宋徽宗的《听琴图》与马麟的《层叠冰绡图》,让这两幅传世珍品重见天日。不料,生活的平静很快被打破。1951年,故宫博物院停止工作,进入全院学习阶段,以“莫须有”的贪污罪名,朱家被关进看守所。家中的赵仲巽一边为他担心,一边尽慈尽孝,但任何困苦都无法阻挡她充满希望热爱生活,院中花树,始终花团锦簇,绿意盎然。两年后,他终于被释放。回到家时,已是半夜,没有酸楚流泪抱头痛哭,隔着门,她还和他对了一段《武家坡》中王宝钏与薛平贵的念白:“既是我夫回来,你要后退一步。”“哦,退一步。”“再退后一步。”“再退一步。”“再要退后一步!”“哎呀,无有路了啊!”“有路,你还不回来呢。”多年后,提起这一晚,朱家对儿女说:“你娘,伟大。就那时候,还开玩笑呢!”快乐会传染,有妻如此,再大的风浪也无法击倒朱家。重新回到故宫工作时,他依旧热血沸腾。
从青丝到白发
就在朱家一心期待着钻石婚时,1993年,正在香港的他接到赵仲巽病危的消息。赶到医院时,她刚刚清醒过来,因口中有呼吸机不能讲话,她在纸上写下“不要急”三个字,那是最后的告别。2003年的一天,北京305医院楼道最东头的窗户前,朱家坐在轮椅上遥遥眺望,近处是北海公园,稍远处,就是心系一生的紫禁城。几天后,他告别了人世,带着笑容,他去见心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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