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如离弦之箭般猛扑过来。全场观众瞬间凝固,时间仿佛停滞。吴瑶背对猛兽,全然未觉危险。她的身后,一头壮硕的牛正拉着载满老虎的大车缓缓前行,车上竟关着七只威猛的老虎——这便是每次演出的压轴戏码。表演结束后,牛车从舞台两侧入场,车上装载着老虎与狗熊,与观众交错致意,谢幕。多年来,老虎们始终乖巧地待在车中,从未出现过任何意外。观众们纷纷起身,演出圆满落幕。吴瑶面带微笑挥手致意,一切如常。当天上午,类似的演出已成功举办两场,一切顺利。
老虎从背后发动突袭,吴瑶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短短十几秒后,同事们挥舞铁棍冲至现场,将老虎驱赶进铁笼。吴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毫无动静。她被紧急送往医院。句句,这是同事们给这只闯祸的老虎起的名字,如今这个名字却成了她的代名词。句句不明白,为何周围有那么多双惊恐的眼睛盯着自己。它自出生起就与人类打交道,人类的眼神让它臣服,也让它惶恐。它不明白,为何局势会突然逆转。无人告知它,它的祖先与同类在自然环境中曾是何等剽悍凶猛。如今,句句及其父母辈全要依赖人类生存。句句三岁,正值公虎发情期,又逢褪毛季节,情绪极不稳定。专家解释说。
人与兽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误解?误解往往催生悲剧。2004年4月10日下午3点30分,珍珠泉百兽盛会演出场发生的一幕,迅速成为南京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代价若非这场意外,18岁的吴瑶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老虎抓伤了她,胸腔被撕开,左肋骨两根断裂,肺脏受损。背部留下十处左右的牙洞,右腿根部扎入三处,左颈部也被咬伤。吴瑶全身伤痕累累,多达二十余处。医生为她注射破伤风与狂犬疫苗,并进行清创处理。曾经为观众带来惊险刺激的句句,为它不可饶恕的错误付出了代价——被关禁闭。据一位驯兽员告知,句句被关在百兽盛会那边,而4月10日的惨剧正是发生于此。
百兽盛会演出场地此刻平静祥和。几名工人正挥舞铁锹翻土。后场,一只狗熊直立着,趴在椅背上酣睡。一只高大的山羊茫然伫立,直愣愣地望着我。许多铁笼中关着老虎,偶尔有老虎看我,目光复杂,令我心生惊惧,其真实含义却永远无法洞悉。一切处于等待之中。每天下午3点,百兽盛会将准时上演。
句句被关在百兽盛会前的小山上,水泥房中。上山的台阶陡峭而短促。水泥房隐于树荫之下,打开一道铁门,又是一道,句句被囚禁在四面是铁栅栏的笼中。我走近时,句句用头抵着栏杆。它已被关在这里四天。句句一见到我,便用头抵我,挨着我蹭来蹭去,用舌头舔舐。亲密至极。躺在病床上的吴瑶这样对我说。如今,句句见到人,又挨过来,垂着头,流露出郁闷甚至忧伤。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饲养员说,刚来时,它不习惯,咆哮着,绕着圈走个不停。句句打量一番陌生的我,懒懒地转过头,懒懒地躺下,一切显得兴味索然。句句的神态看似温顺,但那高大的体魄仍令人心悸。它是虎,一只成年猛虎。
就这样关着吧,出了这样的事,不能再放出去,不能表演。以后就做观赏或繁殖用。狮虎驯化团李团长说。句句将被终身禁闭。
2002年10月3日,黑龙江东北虎林园的一只老虎咬死了园内一名操作员,它也被禁闭了。禁闭或许能解决某一只虎患,却无法消除人与虎的误解。人类自诩为生物的主宰,用自己的意志去操纵一切。虎,于现今人类而言,只是一种大点的关在动物园里的猫,一种玩物。
谁之过珍珠泉梦幻剧场。啪!一声鞭响,剧场骤然陷入黑暗。舞台上黑影幢幢,突然一声低沉的怒吼,空气剧烈颤抖。舞台上满是绿色的游动的闪烁的眼睛,猛兽的眼睛。灯光亮起,一群狮虎盘踞舞台中央,悄无声息,凝固般一动不动。游客坐满看台,黑压压,一样沉默不语。演出即将开始。演出开始了。
文章网址:https://www.gushiio.com/gushihui/chengyugushi/2880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