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编版七年级下册语文台阶课文原文及知识点解析

父亲总嫌我们家的台阶太低。台阶只有三级,由三块青石板铺成,每块重达三百斤,是父亲从山上背回来的。石匠曾笑着说他能一口气背到家,结果父亲却背了三趟,只磨破了一双麻筋草鞋。石板未经打磨,历经风雨,虽光滑却仍有小凹,积水时泛着点点亮光,晴天时干得快,青幽幽的,宽敞阴凉,常有人坐卧其上。我儿时坐在青石板上,用手指划出沙沙声,啃得满嘴泥沫子。稍大些,便在台阶上跳跃,从一级到三级,从上往下,再往上,摔跤时父亲总拍拍我的后脑勺说会吃苦头的。父亲高大,常坐在高一级台阶上,宽大的脚板布满干沟,嵌着沙土,洗净后仍是泥土的颜色。他总感叹台阶低,在乡邻眼中,台阶高即地位高,父亲却从未觉得自己有地位,只盼着造一栋有高台阶的新屋。为此,他七个月种田,四个月砍柴,半个月捡卵石,半个月过年,捡回砖瓦,塞满瓦罐,准备了大半辈子。大热天挑谷子回来,他坐在台阶上“磨刀”,烟雾缭绕,烟吃饱后“刀”快,活才做得去。台阶旁的桃树为他遮出绿荫,他望着别人家的高台阶,专注的目光中透着羡慕与不甘。冬天砍柴,他一天砍一担半,得五角钱,从鸡叫三遍到黄昏才归来,柴堆得比台阶还高。父亲就这样准备了大半辈子,终于觉得可以造屋了,选定日子破土动工。造屋时,他兴奋地与匠人同干,晚上独自搬砖担泥,干到半夜,睡三四个钟头又起床安排次日工作。屋顶盖好,开始造台阶,那天凌晨,父亲踏黄泥,露水很大,雾也很大,他踏出的黄泥加了石灰和豆浆,红中透白,冒着水泡,在晨光中耀眼。放鞭炮庆祝时,父亲不敢放,让我来,鞭炮炸响,纸屑落在他的头上肩膀上,他手足无措,尽力挺胸却无法挺直,尴尬地笑着。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忽然发现父亲老了。他仍去撬老屋的青石板,边撬边与泥水匠争论重量,我亲眼见他托石板时腰闪了一下,却坚持要抬,手按着腰。石板砌进新台阶,父亲惊异地说小凹这么深,怪不得烟枪用旧了三根。新台阶九级,比老台阶高出两倍,水泥抹面,光亮气派,父亲每天浇水,隔天用手按,再隔天用木棍敲,又过几天,他整个人踩遍台阶,说冻牢了。搬进新屋那天,我真想跳一跳,父亲却叮嘱小心。他当天就坐在台阶上抽烟,坐在最高一级,抽完一筒,举起烟枪想磕烟灰,却猛然愣住,台阶是水泥的,不经磕。他憋住不磕,有人从门口走过,问午饭吃过没,他回答没吃过,其实吃过,不知为何回答错了。第二次坐台阶时,他低了一级,仍不自在,又往下挪,最后坐到门槛上,但门槛是母亲的位置。农村风俗,夫妇不共坐一条板凳。一天,父亲挑水回来,轻松跨上三级台阶,到第四级时脚抬得很高,仿佛跨门槛,踩下时被硌了一下,停顿了一下才提脚,扁担受震动发出惨叫,水泼了一些在台阶上。我想去抢担子,却被他粗暴推开,说连一担水都挑不动吗!我只好让在一边,看他把水挑进厨房。厨房里又传来扁担的叫声,我和母亲都惊了,却尽力保持平静。父亲从厨房出来,脸色古铜色,像块青石板。他说腰闪了,要母亲为他治治。母亲用针烧灼,在他闪腰处刺九个洞,每个洞都出鲜红的血,拿出舀米的竹筒,点火烧一下,拍在血孔上。第二天早晨,母亲拔下竹筒,从父亲腰里流出好大一摊污黑的血。这以后,我不敢再让父亲挑水,自己包了。父亲闲着烦躁,以前可以在台阶上坐几个小时,后来却失去了兴趣,不愿找人聊天,也很少跨出家门。偶尔出去一趟,回来时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我陪他在门槛上休息,他埋着头,极短的头发灰白失去生机。好久之后,他像问自己又像问我:这人怎么了?怎么了呢,父亲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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