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尔勃鲁阿戴的脾气成了他仕途上的最大绊脚石。尽管在政府机关任职,他却与同事们截然不同,毫无克制收敛之心,甚至时常大发脾气。这位爱发号施令、性格暴烈、胆大而有见识的官员,本应具备条理分明的处事能力,否则连现在这微不足道的职位都难以保住。
他在日常生活中的一切事务都保持着惊人的准时,这是他在部里档案中唯一获得的正面评价。每天从起床到上班、吃饭、吸烟、洗手,一切都遵循着固定的时间表。他的梦想、计划、愤怒等个人活动,都挤在这些琐碎事务的间隙中进行。他每天从晚上9点睡到早上7点,一旦睡眠时间少了5分钟,就必须在当天找补回来,否则就会陷入严重的神志混乱。
按照这样的生活模式,他的余生似乎只有两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退休之日和死亡之日。其余的日子都像机械一样,一成不变地准时度过。
然而有一天,几个朋友把他拉出去聚会,从戏院到夜总会,通宵达旦地玩乐。第二天早晨,勃鲁阿戴醒来时发现时钟正好敲响7下,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家中。此刻,他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要么睡上一整天,要么像往常一样去上班。两个选择都打破了他的常规,让他陷入纠结。最终,他的身体替他做出了决定——他再次入睡,但刚一躺下,身体又自动起身,穿好衣服,前往部里上班。从此,他变成了一个梦游者。
人闭上眼睛不一定是在睡觉,同样,睡着的人也不一定非得闭着眼睛。许多梦游患者睁开眼睛行走,勃鲁阿戴正是如此。从那天起,他的生活完全颠倒过来,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夜晚,他看似活着,白天却睁着眼睛沉睡,按照旧习惯生活。但事情并不完全按照老样子发展,因为他的梦想、计划、愤怒都沉浸在这白天的”睡眠”中,而他的自负、暴烈、大胆和才智则被留在了黑夜。白天,他变得沉默寡言、谦卑顺从,完全像个夜游者。
正因为如此,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上司们一直对他那强烈的性格感到厌恶,如今却突然发现他变得温顺平和,毫无野心,于是决定越级提拔他。他的晋升速度令人惊讶。人们原本知道他并不笨拙,现在又发现他如此顺从,便将他树立为榜样。首先,法兰西学院授予他院士桂冠,接着他又获得骑士荣誉团勋章。
人们常说,群蝇逐臭,交易界依赖官场的腐败生存。而勃鲁阿戴很快成为交易界的热门人物。有人猜测他可以担任子公司的经理,这成为对他的一次试用。梦游者欣然同意,他出席各种董事会,总是睁着茫然的眼睛,嘴角挂着微笑。他的表现让托拉斯的巨头们非常满意,不久他就同时担任了3个、7个甚至20个董事会的职务,并被推选为董事长。在处理事务和主持投票时,他完全符合例行公事的原则,又毫无个人见解,这种”完美”的表现无人能及。
由于托拉斯老板有意将他引入海运界,勃鲁阿戴在那里迅速崛起。从此,搬运工、码头工和随时可能丧命的水手们一听到”勃鲁阿戴经理”的名字就会脱帽致敬。随着他的声望日隆,一艘普通挖泥船、一艘驳轮、一艘大货船,甚至世界上最大的深海客轮,都被命名为”勃鲁阿戴总经理号”。
托拉斯的巨头们认为,像勃鲁阿戴这样”恪尽职守”的人物应该更直接地参与国家事务。梦游者自然同意了。有人出钱为他购买了一个选区,他成为众议员。后来又当选为参议员,接着从副议长升为参议院院长。最终,按照逻辑的必然性,他当上了共和国总统。他那捉摸不定的眼神和梦游者特有的微笑,成为《画刊》杂志的绝佳封面,被挂在各学校和警察局的墙壁上。他很少发表演说,即使演说也平淡无奇,结果全国一半的人大失所望,另一半人却大为高兴,称赞他是一位不夸夸其谈的总统,一位真正的思想家。只要看看他那双充满哲学意味的眼睛和微笑,就足以证明他是多么风度翩翩。
众所周知,自从费里克斯富尔总统以来,没有一位总统懂得如何穿衣。勃鲁阿戴总统则被当作商品一样出口。这位气度不凡却比英国国王还要沉默寡言的人物访英后,法兰西银行从大不列颠政府银行获得了巨额贷款。但这笔钱早已被用于填补亏空,勃鲁阿戴总统不得不前往美洲进行访问。正是这次旅行让一切失控。因为新旧大陆之间的时差,勃鲁阿戴补上了很久以前欠下的睡眠,梦游症就此结束!他的个性、大胆和才智重新浮现,开始冲撞、冒犯他人,让周围的人感到不安。在国会和银行的走廊里,到处是议论他的窃窃私语。不到半年,勃鲁阿戴陷入几乎尽人皆知的圈套(只有他被蒙在鼓里),不得不辞去共和国总统职务。他也没有再被选为参议员,立法选举中被击败,所有官方职务被撤销,最后终于获准享受退休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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