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宣帝登基之初,曾下诏将祭祀汉武帝的庙乐提升规格,不料光禄大夫夏侯胜当场表示反对。这一举动令朝中震动,丞相、御史大夫等公卿大臣们顿时惶恐不安,纷纷联名上奏,弹劾夏侯胜大逆不道。奏章中更顺带提及不肯署名的丞相长史黄霸,以”不举劾”之罪一并上报。二人随即被捕入狱,面临死罪审判。
夏侯胜是当时声名显赫的大儒,尤其精通《尚书》,性情刚直不阿,从不阿谀奉承。如今遭此奇耻大辱,他郁郁寡欢,既感念皇恩寡薄,又感叹人生无常,终日心灰意冷。所幸黄霸与他同监,至少尚有知音可谈。黄霸天性乐观豁达,素来敬重夏侯胜的学识,却无缘拜谒。此刻意外同囚,他暗自庆幸:平日忙于政务无暇治学,如今倒得了大好时机,良师近在咫尺,何不趁此机会求教?
夏侯胜闻言苦笑:”你我皆死罪之人,明日即将处决,此刻读书又有何用?”黄霸正色道:”孔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生在世,当把握当下,学有所得,方不负此生。今日之乐,何须担忧虚无缥缈的明天?”这番话令夏侯胜精神一振,当即应允。
从此二人席地而坐,每日夏侯胜悉心传授《尚书》,黄霸虚心聆听,二人昼夜讲学,津津有味,研读到精妙处时更抚掌大笑。狱卒前来查监时,见二人谈笑风生,不禁满头雾水:”将死之人,何以如此快乐?”
朝中有人催促宣帝处决二人,宣帝遂派人对狱中情形进行调查。回报称二人每日以读书为乐,面无忧色。宣帝虽心有不甘,却为二人贤德所感,终究不忍杀之,此案就此搁置。
虽身处囹圄,但夏侯胜与黄霸心无挂碍。时间不再是敌人,因有事可做,两个冬天过去,他们未觉光阴漫长,反倒是学问日益精进,思想日渐成熟,精神愈发充实。
两年后汉宣帝大赦天下,二人获释。宣帝并未遣返,而是直接召入朝堂:夏侯胜任谏大夫,留侍左右;黄霸则外放为扬州刺史。后来夏侯胜以正直博学成为太子老师,九十岁辞世时,太子为其素服五日以表谢师之恩,天下儒生引以为荣。黄霸则以精明干练、政绩卓著闻名,终官至丞相,史家评价:”自汉朝立国以来,才干出众的丞相不乏其人,然若论治理百姓,黄霸当居首位。”
牢狱之灾,实为二人命运的转折点。从朝堂重臣沦为死囚,这巨大的落差令人难以适应。但谁又能说,这黑暗的岁月不是他们新人生的起点?从囚室中传出的琅琅书声,让他们领悟到:人生的意义在于把握当下。试想若无这般觉悟,怎会有夏侯胜九十高龄的荣耀?怎会有黄霸为相第一的美誉?
人生最大的困境莫过于等待死亡。常人皆活在对未来的期盼中,一旦死亡近在眼前,希望之火熄灭,生命便如枯井般无意义。但智者明白,耳闻时间流逝如血滴垂落,沉溺于时光的残忍又有何用?不如放下执念,把握唯一能把握的当下,将每一分每一秒过得充实,生命便有了最实在的意义。佛家所谓”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看似消极,实则蕴含大智。唯有活在当下,方能创造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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