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诗歌中的麦地与符号:最后的浪漫主义乡村抒情诗人

海子离世已二十载,然而他的诗歌至今仍被无数读者所珍视。但真正令我们难以忘怀的,是他留给世人的那些深刻符号——安庆、德令哈、山海关、姐姐、太阳、黑夜、麦地、骨头、鲜花,这些意象如同烙印般镌刻在人们心中。1964年3月26日,海子出生于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高河查湾,父母是淳朴的农民,原名查海生。他短暂而炽热的25年生命中,有15年是在乡间度过。自幼因家境贫寒,海子便开始了课外的农活,这段经历为他日后的创作提供了无尽的灵感源泉。阅读他的诗篇,麦地、大海、村庄、鲜花、天空、太阳等意象反复出现,许多人因此称他为”麦地诗人”,甚至誉他为”最后的浪漫主义乡村抒情诗人”。

海子将所有幻象都转化为家乡事物的意象,使他的诗歌与民间和大地始终保持着血脉相连。他的挚友、同样英年早逝的四川诗人苇岸在日记中写道。乡间生活或许也塑造了海子独特的性格,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单纯而纯粹,苇岸曾形容:”海子涉世简单,阅读渊博,像海水一样,单纯而深厚。他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喜爱,能迅速与任何人结交为友。”

1979年,年仅15岁的查海生以370分的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同年,《今天》杂志创刊,油印刊物在北大校园流传,朦胧诗风潮席卷学生宿舍。海子如饥似渴地阅读西方现代派文学与哲学,同时结识了北大五四文学社的骆一禾和西川,三人志趣相投,共同开启了诗歌创作之路,后来被人们称为”北大三诗人”。

毕业后,海子被分配到昌平的中国政法大学任教。在学生的热切要求下,每节课结束前,他用浓重的安徽口音朗读诗歌,这一场景成为校园里的固定节目。当时诗坛新人传播作品的主要方式是手捧油印诗集四处展示,海子同样如此。凭借卓越才华,他受邀加入颇具影响力的幸存者俱乐部。一次活动在王家新家中举行,二三十人挤在十多平方米的平房里,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沉默。年轻的海子主动站起:”那我来念诗吧。”他接连朗诵了两首长诗,却未获热烈反响。另一次幸存者活动中,王家新目睹海子拿着厚厚一沓诗请杨炼指教,杨炼惊讶地感叹:”这么多啊!”海子顿时涨红了脸,像个羞涩的孩子。

海子的家位于距北京市区60多里的昌平,推开窗只能望见孤零零的太行山余脉。他过着规律而简朴的生活:上午安睡,下午读书,晚上写作。在贫穷、单调与孤独中,他全身心沉浸于诗歌创作。有次走进昌平一家饭馆,海子对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诗,能给我点酒喝吗?”老板断然拒绝:”可以喝酒,但别在这儿朗诵。”这样的场景,正是他诗歌创作的真实写照。

1988年6月,海子与骆一禾乘火车前往西藏,途经青海省的德令哈市。这座荒凉孤城从此与海子的生命紧密相连。唐晓渡在拉萨偶遇海子时,对他的目光记忆犹新:”不是坚定平和的,而是清澈而迷茫的,看人时不会聚焦,仿佛绕过你直视你背后。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海子的作品多创作于去世前两年,正如西川所言:”他像一颗年轻的星宿,争分夺秒燃烧,然后突然爆炸。”从某种意义上说,海子确实是一位诗歌英雄,他设定宏大目标,不断挑战自我极限,却选择了骆一禾所说的”穿过赤道的最直接路径”去实现。

海子宏大的诗歌计划戛然而止于他的离世,但诗坛普遍公认的是,他西藏之行至去世前的抒情短诗达到了创作巅峰。死前半个月左右,海子从安徽老家返京后与王家新在《诗刊》办公室聊天,郑重地说:”我发现老家黄昏时,黑夜不是从天上降下,而是从麦地里升起的。”他最后几首遗作中,不乏美好诗句,但更多是对黑暗与死亡的沉思。海子的诗歌看似充满向上飞翔的抱负,实则更倾向于向下的探索。欧阳江河指出:”他飞向天堂、古希腊精神,却在荷尔德林这个媒介中掉落,最终飞向大地。”

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身边留下四本书:《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他的遗书中写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海子去世前十年,朦胧诗诞生;去世前五年,他与骆一禾等人开始脱离朦胧诗传统,被视为第三代诗人崛起的标志。20世纪80年代,中国现代诗歌精神复苏,全民诗歌热情持续高涨。而海子的离世,许多人认为标志着80年代诗歌时代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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