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比美女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它常常让那些拥有美貌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吃大亏。我和米小寒都是自信满满的女孩,我们的“傲气”不相上下,只是她的自信里多了一份骄傲。因为她是“才女”,这个称号是她用努力换来的;而我只是所谓的“美女”,这个称号是我父母给的,与我无关。所以,你有什么好骄傲的?米小寒的话让我恨不得把头埋进尘埃里。因为这张脸蛋,我从初中开始就时不时收到课桌里塞来的小字条,高中时偷偷谈恋爱也挑中的是校学生会主席——那个骄傲得连所有人都瞧不上的男生,一听说我答应陪他看电影就晕头转向了。除了美丽,你还有什么?米小寒加重了语气,我瞬间傻了。那年的夏天格外晦暗。我原本阳光开朗,生命里只有欢笑和阳光,却突然遭遇期末考试两门不及格,要补考!宿舍里的其他女生见状都幸灾乐祸地唱起了《大红灯笼高高挂》。平时她们在我面前都带着掩饰不住的自卑,这会儿正好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补考本是件平常事,但搁在我身上就变得格外不平常。那么骄傲、那么美丽的我,竟然也会补考,还得不到舍友的同情。什么时候,众星捧月的我也混得如此惨淡?郁闷至极。从今天开始,不准约会,不准逃课,不准上课睡觉,全力冲刺,直到补考过关为止。米小寒严肃得像导师。我笑:“你不知道我的补考为多少男生创造了机会吗?他们排着队要为我辅导功课,还免费提供零食、汽水、热咖啡、电影票……”米小寒气得直跺脚:“你还笑?你想丢脸丢到大西洋去吗?你要让所有男生都知道A大的第一美女姜玉是个笨蛋!”看着米小寒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一把抱住她,做呜咽状:“你太让我感动了。”犹记得“美女”和“才女”的第一次相遇。那天正是新生报到老生返校的日子,人流如织。我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拖着一只巨大的旅行箱,走走停停,身边的男孩来来去去,却对她熟视无睹。嘿。我招呼她。嘿。女孩回应。我叫姜玉。我叫米小寒。就这样认识了。但我却没有伸手帮她拿旅行箱。合我们二人之力,对付它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吗?我眼神流转,巧笑倩兮。我有足够的自信,不一会儿,身边就围上来一大群男生问:“同学,需要帮助吗?”我对米小寒一笑:“美女出马,轻松完成。”米小寒笑,却带着点不以为然。后来我才知道米小寒是当年全省的文科状元。我一直喜欢比我聪明的人。米小寒的杰出让我无比景仰。而且她就睡在我的上铺,让我每天都景仰着她。这个长相普通但智力超群的女孩很快成了我的好朋友。她的友谊,说实话,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男性,但他们从来都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因为他们总是打着“朋友”的幌子别有用心。女孩子们不愿和我走在一起,因为她们不愿意成为别人的陪衬,我就这样被同性的友谊拒绝了,青春虽然张扬却寂寞。米小寒却不。她快乐地和我走在一起,常常很义气地拿出零食和我分享,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做我的“电灯泡”,看免费的电影,喝免费的咖啡,然后再把那个出钱的人批得体无完肤。当她几次试图就考研、人生这类话题和我深入探讨而我不知所云后,在食堂等男生打饭时就感叹:“这是我和你在一起惟一的乐趣了。”那个暑假,我还剥夺了她回家和父母团聚的欢乐,因为我要补考。那时候,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如果那样就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我会偷偷用功,然后通过补考。可是现在,我相信A大的每一个人都在议论我,女生们幸灾乐祸,男生们扼腕叹息。那些主动要求替我补课的男生要么被我拒之门外,要么被我骂得狗血淋头。那个暑假,我和小寒留在空旷的校园里。一直对勤工俭学跃跃欲试的米小寒第二天就上街找了个卖报的工作。她说:“以你的聪明,晚上看看书就行了,白天就不要浪费了。”A大的第一才女竟然首肯了我的聪明,被补考打击得开始怀疑自己的我一下子又有了元气。那个夏天每天早上6点,米小寒准时叫醒我,两个人读一阵英语,然后去拿报,剩下的就是走街串巷地喊:“晚报……”我的卖报成绩总是比小寒好,往往我都卖完了,小寒才卖出几张。有个男人,买了一张晚报,一会儿又折回身来买一张商报,然后走了。没想到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要买一张足球报。我一边找钱一边笑。那个男人竟然开始和我搭讪:“小妹妹,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姜玉!恶狠狠的声音。米小寒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冲着我叫:“姜玉,快回家带孩子去。”那个男人灰溜溜地走了。我冲着米小寒嚷:“孩子呢?把孩子抱来!”那天晚上温书后,米小寒开始盘着腿坐在床上乐滋滋地分钱。米小寒看着我,她一向眼神锐利,智慧和广博的知识使她轻易就能洞察人性的弱点。“别玩猫腻,其实我很能理解你内心的那份沾沾自喜,美丽的女孩天生就占优势,让人宠,让人爱。只是,社会却比美女想像中要复杂,它常常让美女们占小便宜吃大亏。”那天晚上我和米小寒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对话。我一直不解为什么别的女孩都对我敬而远之,而她却能和我成为好朋友。米小寒笑:“那是因为她们缺乏自信,对自己没有自信的人和比自己漂亮的人在一起就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她们又嫉妒又自卑,可是又无法超越对方,所以只好选择逃避。而我呢,虽然不漂亮,但我有足够的自信,这份自信让我能够从容地欣赏漂亮的事物,所以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坦诚相对。而且我不怕你的光辉遮掩了我,因为那是暂时的,懂吗?”我懂了,米小寒的言下之意就是我虽然漂亮,却是个不求上进的家伙,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招摇过市。可是女人的青春是短暂的,某一天我年老色衰,又没有智慧、知识、能力弥补青春的消逝,那我就成了豆腐渣,而米小寒这样有深度有气度的女孩反过来就会成为男人眼中的宝。补考顺利过关。我的心里却憋着一口气要和米小寒一较高下。她上图书馆,我也上图书馆,她选修什么课,我也选修什么课。A大的“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联袂而行,让不少人大跌眼镜。不少暧昧的邀约我都婉拒了,我坚定地跑图书馆,不再逃课,不再上课睡觉。我成了苦修的女生。米小寒取笑我:“你矫枉过正了。青春短暂,该玩时还是要玩,该疯的时候还是要疯。今天晚上我们去蹦迪。”每天和米小寒在一起,我才发现米小寒才是真正有资格骄傲的女孩。她有自己的人生信念,并且对人生有着长期的规划,她不断地让自己汲取营养,有意识地磨炼自己。我甚至发现,她和我在一起,也有磨炼的意思。我是公认的“美女”,长相姣好,粉雕玉琢,深受异性爱慕,长相平平的米小寒和我在一起,虽然才智超群,可是却常常会被男孩子忽略。被异性忽略,对任何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女孩来说都需要巨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我问米小寒是否有嫉妒我的时候。她说:“有啊。嫉妒之心人人有之。特别是女性之间的这种嫉妒,可是我要化嫉妒为力量,用自身修养、广博知识、健康体魄去弥补相貌的不足,这样我也完全能够成为一个受人倾慕的人。”米小寒眉宇间的神采飞扬让我情不自禁地折服。“可是好像没有多少男生注意到你的自身修养、广博知识啊,他们一眼看到的还是外表。”确信米小寒是个不容易被打击的家伙,我打趣她。“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那些总是关注外表的男人都是浅薄之辈。”米小寒说。天啊,这个女人,竟然如此自信。可是不得不承认,她一语中的,那些每天围在我身边的狂蜂浪蝶确实比较浅薄。这样的男人白送给米小寒恐怕她也是不要的。大学毕业,米小寒直升了本校的研究生。我考研失败,挥泪告别校园,决意要到社会上一展拳脚。我在一家私营企业谋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但不久我就选择了离开,因为我的老板竟然把我当成了“二奶”的预备队员,他开出每月两万元的大价钱想把我买断。离开那家公司后,我发现这样的诱惑对我而言几乎是无处不在的。有钱的男人总是很多,他们又都无一例外地以为他们的钱可以让我心动。而我,只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岁月荏苒,当我终于成为干练的白领丽人,并且最终寻找到自己的终身幸福时,米小寒的研究生也毕业了,这个上进成瘾的家伙又漂洋过海读博去了。有时候想到那个自信傲气的女孩,感激会从我心底涌出来:如果不是遇到这个“才女”,我这个“美女”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呢?她曾经是那样浅薄和虚荣,在男人的吹捧中自以为拥有了整个世界。可是有一天,有个长相平平才气逼人的女孩却对她说,你的光辉是短暂的,有一天,我会超过你。就是这句话让她猛醒,让她开始思考人生这样厚重的话题,从而明白了怎样的人生才是完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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