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是中学时代坐在我前面的男生，以恶作剧闻名，最拿手的把戏是用一面小镜子在教室天花板上制造出一片诡异的光斑，引得全班唏嘘，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粉笔头的雨。我总是埋头认真抄写笔记，偶尔抬头时，却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眼睛，随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顾天转过头来，用他明亮而带着邪气的眼神叫我，嘿，林晓。他的笑容总是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魅惑，让人无法忽视。尽管成绩稳居倒数三名，他却总能吸引众多女生的目光，每当他在操场上奔跑踢球时，总会有女生准时在旁边为他加油，进球后他会回头向她们挥手致意。而我，总是远远地坐在双杠上，默默注视着他奔跑的身影，感受着青春的活力与躁动。
顾天大汗淋漓地回到教室，路过我身边时，会随手扯扯我的辫子，然后顺走我精心做好的功课，留下我怔怔地望着他，只看到他后背上一小片晶莹的汗水。接着，他转过头来，用戏谑的语气说，林晓，别这样看着我，放学等我，我用车载你，就算报答，嘿。他的话语像一颗石子，轻轻投入我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栀子花香。我站在单车前，犹豫不决，顾天却笑着安慰我，相信我，很安全的。我紧紧抓住单车后座的架子，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衬衫被风吹起，悠扬的口哨声在空气中回荡，一层层地弥散开来，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临近中考，老师突然宣布顾天要调到最后一排。他转过头对我耸耸肩，林晓，这下你真的可以安心学习了。顾天抱着一堆书本从我身边走过，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明白老师的苦心，把数学最好的男生换过来，而数学恰恰是我的弱项。从那以后，教室里很少再见到顾天的身影。
夏天，每个人都在埋头苦读，而顾天却频频因为各种违纪行为被处分：打架、旷课、躲在厕所抽烟、损坏公物……公告栏下，人们窃窃私语，似乎在猜测他父亲被抓了。那一年，我常常悲伤地看着窗外的天空，那个叫做顾天的男孩再也没有来上课或踢球，他曾经坐过的角落位置，如今堆满了清洁用具。班主任对我说，林晓，你要争取市里的第一名。我曾经以为我们很熟悉，但顾天却这样真实而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的青春里，仿佛我们从未靠近，一直陌生。
没有意外，我以最高分考上了最好的重点高中。听说，他妈妈交了昂贵的费用，让他继续在本市最漂亮的N中读书。
16岁的春天午后，听说N中校园里的樱花开得无比美丽，听说法国梧桐长出了新叶，听说N中有一场盛大的球赛。我用了无数的理由说服自己逃课，骑在单车上，穿过整个城市，在春天的暖风中溜进了N中的校园。那场热闹的球赛人山人海，无数女生在操场边摇旗呐喊，她们喊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我挤到人群前面，四月末的阳光让我感到微微的眩晕，看着顾天朝我这边跑过来，我的心跳得如此剧烈，甚至忘记了呼吸。顾天，你只要一抬头，一抬头，你就可以看见我了。
他近了，却沉默地从我面前经过，不再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地奔跑和挥手。我站在人群中，看着比赛结束人潮散去，他们输了，顾天微微驼着背，踢着地上的石子，离开了操场。我踌躇着看着手里的纯净水，却有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抱着毛巾和水追了上去，叫着顾天的名字。暖风里樱花像雨一样地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花粉的甜香，一切都那么美好，却又带着一丝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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