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选择了踏上归途。毅然决然地放下手头所有未竟的事业,心无旁骛地返回家乡。老友的骤然离世,像一场无形的重击,将我彻底击垮了,身心俱疲。回望那些年漂泊异乡的岁月,奔波于名利场中,却始终忽略了生命最本真的馈赠。蓦然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伴父母了。火车启动时,车厢内异常安静,乘客们大多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这趟绿皮车早已显露出陈旧的痕迹,车厢里人迹稀疏,鲜有人愿意选择这种过时的交通工具。邻座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衣着邋遢,胡须杂乱,面色苍白,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他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蛇皮袋,神情透着几分诡异。对面空着两个座位,这样的季节,自然不会期待对面突然出现一位佳人。倒是中年人似乎闲不住,自顾自地打趣道:要是对面来个美女就好了。人到中年,说出这样的话难免显得有些轻浮。我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未接话。中年人似乎是个无法安静的人,完全无视了周围人的感受,骤然打破了车厢的寂静。他突然惊呼:你看!你看窗外!大多数乘客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望向窗外,随后又带着几分不满的目光看向中年人。我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窗外空无一物。然而,我想说的是,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之外,有些珍贵的东西往往稍纵即逝。可惜,没有人会留意这一点,他们只是不满地看着中年人。中年人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那邋遢的外表配上滑稽的动作,显得格外可笑。他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蛇皮袋,另一只手却突然勾住了我的肩膀,脸凑近我,嘴里喷出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小伙子,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什么?我并不想与他交谈,但为了让他松开手,只能勉强回应。我看到了牧枪人。牧枪人,我并不陌生,那是一个同样充满神秘色彩的职业。他们的职业寿命异常短暂,并非指普通的生命,而是指在特定领域内的使命。牧枪人,顾名思义,是牧养枪灵的人。有了枪,才有牧枪人。当然,如果只是普通的枪支,那就不算什么特殊职业了,而是猎人、士兵之类的。牧枪人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们的枪口瞄准的不是人类,而是灵体。然而,枪的历史并不算悠久,尤其在近代严格的枪支管制下,这个职业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关于牧枪人,我仅从那位不幸离世的老友那里听说过一些。但老友已经不在了,我也再无机会亲眼见到所谓的牧枪人。而现在,这个邋遢的中年男人,不仅知道牧枪人,还声称亲眼见过,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牧枪人?我故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中年人顿时显得颇为得意。没错,你不知道吧?牧枪人,嘿,现在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了。中年人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但话语中却透着几分真实,仿佛真的了解许多内情。我想说些什么,却被中年人抢先打断。他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又悄悄将头转向我:这个可不能乱说,但确实是真实的,不是什么封建迷信。我是从我爷爷那里听来的,小时候也亲眼见过。当然,现在也是,比如刚刚。第一次遇到牧枪人是我5岁的时候,那时我还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牧枪人。5岁的孩子懂得什么?那时我家在农村,我还是个不修边幅的野孩子,整天跑来跑去,像个泥猴。其实我想说,直到现在他依旧很邋遢,但这句话终究没说出口。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洋火枪,那东西在我小时候很流行。那玩意儿没有现成的卖,都是自己动手做。钢丝、链条、皮筋,还有一些零碎材料,最后就做成了那个,很复杂。如果你没做过,永远不知道其中的乐趣。当年我做的洋火枪最好。总之,洋火枪已经和真正的枪很相似了。不过真正的枪打的是子弹,而洋火枪打的是火柴。男孩子谁没有个英雄梦?拿着洋火枪到处乱跑是常有的事。他接着说。小时候不懂事,乱跑着就跑进了坟地。年纪小嘛,也没当回事,倒是自己玩得开心。打着打着,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哪儿不对?洋火枪打出去后是要留下一小截火柴梗的,可我一点儿都没找到。不过毕竟是孩子,也没太在意。真正吓到我的是身后的人。人?嗯,没错,是人,那个就是牧枪人。这是后来我爷爷告诉我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但当时一个孩子一个人在坟地里玩,背后突然出现个人,难免会吓一跳。没想到的是,那人手里竟然整整齐齐拿着一堆火柴梗。那人看了我一会儿,也没说什么,再张开手时火柴梗全都不见了。然后他对我说了一句:枪不是随便能玩的,回去吧。这里是我牧的,不然,你早就出事了。当时我倒也没多想,但确实吓坏了,想到的不是什么鬼怪,而是平时听说的南村大傻、北村二愣子之类可怕的人。我哭着回家,和爷爷说完后,爷爷却奇怪地没揍我。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他爷爷以前揍过他多少次,而是他爷爷为什么没接我,而他接下来的话恰恰解答了我的疑问。爷爷没揍我,但郑重地告诉我以后别去那里玩枪了。事实上我也玩不了了,虽然爷爷没揍我,但他没收了我的枪。真正开始了解牧枪人,大概是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时我比之前更顽皮,对那些神秘的事情也充满了好奇,就天天缠着爷爷给我讲小时候遇到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那个牧枪人。爷爷说,他也不知道牧枪人这个职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是有枪的时候就有了牧枪人。与其说牧枪人是一个职业,不如说他本身就是枪的魂。枪是杀器,沾了血就会变成煞气,久而久之,那些被枪打死的人就会变成鬼。中年人口中的鬼只是一种广义的概念,他自己可能也分不清广义和狭义的区别。但这里必须强调的是,形成的其实是灵,而不是他口中的鬼。虽然我没见过,但我更愿意相信老友告诉我的。这种鬼很危险。以彼制彼,鬼死在枪下,自然也就怕枪,牧枪人也就应运而生了。牧枪人的职责,就是用枪去消灭这些鬼。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没有人真正见过,包括我。虽然我能见到牧枪人。我有些好奇他这句看似矛盾的话,便追问了一句,中年人却干脆地回答:我也不知道。爷爷当时说,我能见到牧枪人是因为我恰好在牧枪人工作的同时向同一个地方开了枪。谁知道呢?大概我也是牧枪人吧,虽然我没见过那些所谓的鬼,但刚刚确实看到了牧枪人。这个年头,除了牧枪人,还有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着枪而不被发现?在这里,我必须复述当年老友给我介绍的有关牧枪人的话:牧枪人是什么,我没见过,但最初的牧枪人却和我们林猎有着渊源。他们最初也是在林中生活。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们离开了林子,可能是外面的灵更多吧。灵?不,那不是鬼,而是枪本身的煞气凝聚而成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你要去问他们。不过他们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但他们确实是为了这个而生的,因为战争,或者别的。老友的话与中年人说的有些出入,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这不是什么禁忌。事实上我并不了解这个职业,这不过是回乡途中的一个插曲罢了。中年人的身份我不清楚,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这个邋遢又猥琐的中年人,在之后的日子里竟然还与我有着数不清的联系。他说的,或者老友说的,我都是当故事来听。但或许中年人本身就是一个牧枪人呢?谁知道呢?到站了,我该下车了,距离那个离开已久的家和好久不见的父母,已经越来越近了。回家后会发生什么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其实,从我想着父母、准备下车奔向家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知道,中年人那个破旧的蛇皮袋里,究竟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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