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妹妹打来电话,又提起父亲总是丢三落四的怪事,我的心瞬间被揪紧了。清晨,正准备给家里视频通话,母亲突然来电,焦急地说父亲联系不上了,手机也无人接听。原来,母亲出门送货时,父亲独自前往县城,本计划在路上碰面,可母亲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他人,电话也始终无人回应。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令人不安的画面,尽管如此,我还是强装镇定地安慰母亲先回家看看。到家后,母亲立刻发现父亲又忘了带手机——明明出门前还特意嘱咐过要带上,这次却再次遗落。平日里,母亲向来报喜不报忧,若非事态严重,她断然不会让我们知晓。许多事情的发生,往往都是日后说起,我们才恍然大悟。无奈之下,母亲才向我透露这些天的状况。
上次,父母晚上出门散步,出门前,母亲特意叮嘱他带好钥匙。父亲却肯定地说已经带了,结果回来后两人进不了家门。这次,父亲去进货买米,明明带了足够的钱,结账时却发现钱不见了。回来后,他反复念叨把钱丢给了老板的儿子,可对方却坚称没有。无论是谁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钱终究是没了,只能怪他的粗心大意。今天,他是去还钱的,可到了中午还没回来。大约半小时后,他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盒药。母亲问他拿的是什么药,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最近总忘事,路上就买点药。”挂断视频后,我心里却翻江倒海般难受。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记忆问题。当第一次听母亲说起他的记忆力变差时,我和妹妹就立刻赶回了家,打算带他去医院检查。他立刻变了脸色,说”人老了,忘事很正常”,责怪我们大惊小怪。我们找各种理由,用尽各种说法,他就是不肯去医院,说”过段时间就好了”。母亲让我们别逼他,我们也怕他觉得我们”嫌弃”了他。因为疫情,我在家待了很久。那段时间里,他仿佛真的好转了,一切如常。那时,我以为自己太过担忧,可现在,又开始担心起来。
以前,我最担心的是母亲,觉得她为我思虑过多。而父亲,我们几乎从未谈过心。所谓父子关系,也仅仅是有事说事,相敬如宾。每次电话或视频,都是打给母亲,他很少出现在画面中。有时找不到母亲,打他的手机,第一句也绝对是”我妈呢”。他也总是先找到母亲,然后把手机递过去,仿佛从没什么话要对我说,而我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和他谈。我们就像住在河的两岸,从没谁主动游过去,就这样静默地相处着。所以,我总以为自己的个性像母亲,而妹妹更像父亲。可渐渐地,你又会发现在某些方面,我们其实同出一辙。
我曾幻想过,这辈子我和他是否会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喝点酒,然后说些柔软的话,或者我在他面前失态地哭一场,他拉拉我的手,摸摸我的头。这样的场景,年少时从未有过,如今我和他都觉得尴尬吧。他不善言辞,很多话都是通过母亲的口说给我听,而我相应地通过母亲回过去。我们太少面对面的交流,除了偶尔剑拔弩张的争执。
他今年63岁,本该是岁月静好的年纪,可因为我,吞咽了许多。有些事情,我是真的不在乎,可对他来说,却应该是绕不过的结。我希望自己了解他,但又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有时我也会想,以他的个性,在与我对照的各个年龄段,他的内心都在想什么?会不会也有过我的纠结、迷茫?我从不敢问他,只能通过自己的记忆拼凑一个立体的他。我知道那是我的想象,可能从未真正代表他。但我知道,他的记忆里一定有一个异常丰富的我,从幼儿到少年,从青春到中年,一步步,他看着活成现在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有没有让他稍微骄傲过?因为,我肯定的是,我带给他的失望总是有的。只是,我是他的孩子,好坏他都得担着。而他,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责任,好坏我也得担着。也许,这就是父子吧,仿佛隔着千山,但又绕着万水。
自从他记忆力变差,我希望全家人都跟着我,可奶奶不愿离开,他和母亲也只能守在老家。奶奶是他的责任,而他是我的。基于此,我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就是回到乡下的院子里生活,我带着电脑,院子里有花,有猫,奶奶,母亲,他,还有我。平静地过恬淡的日子,直到某一天我彻底失去他们。我想,这是我最不争气的想法,也一定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为了不天天看到这样的我,请您一定别忘记那么多。您好好的,我才在远处安心,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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