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大观楼与华严阁双绝长联赏析

鼓狮 • 2025年4月19日 am10:33 • 对联

昆明大观楼以其秀美风光和传世长联闻名遐迩，而与之毗邻的华严阁同样以独特景致和长联载入史册。先来细说大观楼，这座建筑始建于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由云南巡抚王继文主持修建，初为两层楼阁。王继文亲题”大观楼”匾额，并配以一副对联：

天镜平涵，快千顷碧中，浅浅深深，画图得农桑景象；
云屏常峙，看万峰青处，浓浓淡淡，回环此楼阁规模。

据史料记载，王继文的书法题词多由其幕僚阚祯兆代笔，阚祯兆乃清初云南才子书法家。虽因曾受吴三桂利用而仅任幕僚，但王继文的”大观楼”题字与对联很可能出自阚祯兆之手，如今已无从考证。然而这对联对大观楼及其周边景致描绘极为贴切，堪称后来孙髯翁长联上联的雏形。它以抽象笔触勾勒滇池碧波与四围青山，浓淡相宜，而孙髯翁则将这些景象具体化，创作出更为恢弘的长联：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这副长联创作于王继文之后约60年，即乾隆中期（约1756年）。它不仅在字数上开创先河，更以优美文字传诵海内。因其内容形式俱佳，后世虽有人尝试修改，如陈月川的改联、梁晋竹的《两般秋雨庵随笔》中的录文，但影响最大的是1826年至1835年在云南任职的阮元。阮元不仅修改了长联，更将其刻于大观楼，直至离任后滇人才恢复孙髯翁原作。

道光初年（1821年后），净乐和尚捐资在大观楼后重建五楹三层华严阁，并自撰长联：

叠阁凌虚，彩云南现。皇图列千峰拱首，万派朝宗；金碧联辉，山河壮丽。视晴岚掩翠，晓雾含烟。升曙色于丹崖，苍松鹤唳；挂斜阳于青嶂，石厂猿啼。暂息烦襟，凝神雅旷。豁尔讴歌叶韵，风月宜人。性境幽闲，互相唱和，得意时，指点此间真面目。

层楼映水，佛日西悬。帝德容六诏皈心，百蛮顺化；昆华聚秀，宇宙清夷。听梵呗高吟，法音朗诵。笑拈花于鹫岭，理契衣传；侪立雪于少林，道徽钵受。久修净行，释念圆融。历然主伴交承，圣凡泯迹。心源妙湛，回脱根尘，忘机处，发挥这段大光明。

这副长联与孙髯翁长联字数相同（180字），下联亦重”心”字，不知是巧合抑或有意为之。孙髯翁以诗人视角和史家眼光创作，运用骈文结构与诗句笔法；净乐和尚则融入佛家思想，同样采用骈文结构，但兼用骈文笔法与诗句笔法，两者皆严格遵守平仄粘对规律。从文学艺术角度，孙髯翁长联更受推崇；从佛家视角，净乐和尚长联更得共鸣。

道光八年（1829年），阮元任云南按察使时将大观楼增建为三层，与华严阁等高，阮元改联可能此时重刻悬挂。咸丰七年（1857年）兵乱中，两楼及联匾毁于战火，直至同治五年（1866年）由马如龙重建。马如龙仅重建大观楼，华严阁遂不复存在。重建后的大观楼悬挂陆树堂草书的孙髯翁长联，总督劳崇光题跋于联末：

滇南大观楼长联，乾隆中孙髯翁撰，陆树堂书，排奡纵横，大气包举，海内传诵久矣。咸丰丁巳，已毁于兵燹，联亦无存。今云峰军门捐廉重建斯楼，并购得旧拓本付手民，一方胜迹，顿还旧观，甚盛举也。适予初莅行省，乐观厥成，为识其缘起，俾后来者有所考焉。同治丙寅春，善化劳崇光识。

陆树堂草书长联现悬于二楼，其与劳崇光跋文揭示两点：一、长联创作于乾隆中期（1766年），时孙髯翁年近七旬，家道中落，穷困潦倒，由徐敏捐资刊刻；二、陆树堂草书”万顷晴沙”中的”沙”字非”莎”字，与光绪十四年（1888年）总督岑毓英重修后赵藩的楷书仅差一”辜”字（赵藩改为”孤”），据考证孙髯翁常以”孤负”为”辜负”。岑毓英重修时，其弟布政使岑毓宝题联：

望海忆当年：叹千层浪涌，百尺涛飞，安得滇海长清，再造危邦成乐土；
登楼忻此日：看六诏风和，三迤云丽，从兹岑楼永峙，常教止水不为波。

马如龙除重建大观楼和重刻长联外，还以宋湘诗句”千秋怀抱三杯酒，万里云山一水楼”为短联悬挂于楼后，与长联形成双璧。马如龙自创联作平平，但选用宋湘诗句确显眼力。

大观楼周边配建众多小建筑，联语亦具特色。涌月亭左右联：

何处诉离思，秋水苍葭宛然在；
怎能伸别绪，春帆细雨客归来。

渔舍晓烟消，长啸一声天地阔；
野航初日起，乍传逸响海山清。

东西廊房分别题为”催耕馆”与”放歌台”，联语为：

云水光涵清吏驾，稻花香慰老农心；
兴至欲呼金马走，爽来思唤碧鸡鸣。

“催耕馆”后走廊匾额”怀古廊”联：

望祭曾传王给谏，治功追慕赛平章。

赛平章即元代赛典赤，主持修建了松花坝、金汁河等水利工程。另有茶室酒家，备有鱼虾蔬果，主屋联：

春鲤秋鲈携换酒；美虾肥蟹助烹鲜。

1884年鸦片战争后，楹联创作渐趋衰落。辛亥革命后，陈荣昌（1932年作）和王灿联作尚可品读：

仆本恨人，吞大海一沤，焉得洗胸中块垒；
谁非乐土，卧高楼百尺，也应游梦里华胥。

王灿联：

朝云起雨，暮霭飞烟，世事古今殊，只余无恙西山，随时在目；
雪浪吞天，风涛卷地，英雄淘泻尽，为问倒流滇水，何日回头？

然陈、王二人联作更多借大观楼抒发时局感慨，而非纯粹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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