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敕勒川的广袤草原上,燕支山静默矗立,苍茫的天空如同一顶巨大的穹庐,将无垠的草野笼罩其中。凛冽的秋风自亚欧大陆腹地呼啸而来,裹挟着寒冷与干燥,掠过这片辽阔的土地。偶尔有几只孤雁,伴随着凄厉的嘶鸣,从高空中划过,一路向南,飞向那片温暖的故土。
在这片连接天地的草色与天色之间,一个身影孤独地伫立在原野之中,身影显得有些落寞。身旁有人轻声劝道:”阏氏,天冷了,您该回去了。”这熟悉的蛮语在耳边响起,宁胡阏氏却仍有些恍惚,这拗口的语言始终让她难以完全适应。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回应:”再等等”,用匈奴语轻声说道:”让我再看一看南边。”
十几年前,当宁胡阏氏还不是单于之妻,当汉皇尚未赐予她昭君之名时,她只是南郡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姑娘,是家中父兄捧在手心的明珠。那时的她,每日抚琴弄墨,吟诗作画,生活无忧无虑,快意自在。
那一年,长安来的天子使臣带来了汉皇遍选秀女的诏令。才貌双全的她顺理成章地被选入京华。对于当时的她来说,长安是一个遥远而美好的地方,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与诱惑。
她跋涉千山万水,历经风沙险阻,终于抵达了长安城,进入了掖庭。与其他选入宫中的姑娘们一样,她同样盼望着汉家天子的宠幸,期待着荣华富贵的降临。然而,她的落雁之容敌不过画师贪婪的目光,沉鱼之貌挡不住贵族的觊觎。从此,这位秭归山水所孕育的精灵,被困在这高墙深宫之中。
贪婪成性的画师,骄纵跋扈的贵族,她疲于应对宫中的形形色色。尽管被百般刁难,她始终不肯屈服于淫威。眼看同行的姑娘们被封为妃嫔,而她却依旧孤独地陪伴着汉宫的秋月与哀怨的琵琶。五年的冷宫生活,早已磨灭了她对汉皇的希望。
当马蹄声从北方遥遥传来,她迫不及待地自荐和亲。与其在紫台之中夜夜自怨自哀,期待那几无可能的临幸,不如向北放手一搏。她太渴望自由,太渴望外面的世界了。
和亲的马队一路向北,向塞外行进。然而,她却愈发开始惶恐。尚未谋面的丈夫是传说中凶神恶煞的蛮族,余生几十年都将付与塞北草原的冷风。她曾想过退缩,也曾心生悔恨,但边城饱经战火的残垣断壁,废墟中神情绝望的百姓,失去双亲的年幼孤子,硬生生地将她从后退的边缘拽了回来。那一双双盛满对和平向往的眼眸,一张张写满对战争恐惧与迷茫的脸庞,让她逐渐明白,昭君昭君,是要将汉皇的荣光照亮边塞草原,将安宁的生活送到大汉的每一寸土地。
她脱下了锦装丝裙,换上了罗衾马靴,卷着沙尘的北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听不见清脆的琵琶响,耳边是无尽哀怨的胡笳。昭君一去十数年,爹娘兄嫂的容颜只在梦中得见,看不见故乡汉邦桃花春放,眼前只有青青原野吹又生。
一声胡笳嘶哑地响起,打断了她无尽的思绪,将她从无穷无尽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从千万里外的家乡拉回这塞北之境。她站在原野的山丘上,回头望向南飞雁阵,望向遥远的温暖的南方,似是望见了——千万里外,山川安定,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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