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的上海,生活虽显艰难,但对我而言,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到勤恳持家的老妈子,这角色的转变并非难事,更无半分委屈。为何如此从容?只因心中那份深沉的爱,是对丈夫钱锺书的爱。我爱他,胜过爱自己。我深知钱锺书的价值,甘愿为他研究著述、成就事业而奉献自己,只为助他充分发挥潜能与创造力。这份爱并非盲目,而是建立在深刻理解之上,理解愈深,情感愈浓。唯有相互理解,方能自觉地为彼此提供支持。我与钱锺书是志同道合的夫妻,当初正是因两人同好文学、痴迷读书而结缘。锺书曾说”没有远大的志向,只想贡献一生做学问”,这与我的志趣不谋而合。我成名早于钱锺书,几部剧本搬上舞台后,他在文化圈里常被介绍为”杨绛的丈夫”。但我始终认为钱锺书比我自己更重要,更有价值。赖以成名的喜剧作品,怎能与《围城》相提并论?因此,当他提出想写部长篇小说时,我不仅全力支持,更由衷高兴。我主动要求他减少教课钟点,专心写作;为节省开销,我毅然辞去女佣,甘愿做”灶下婢”。握笔的手初次接触粗活,难免伤痕累累,一会儿被木刺扎进皮肉,一会儿又被烫起水泡。但吃苦中却学到了不少本领,对此我倍感自豪。钱锺书知我爱面子,这个大家闺秀第一次挎菜篮出门会感到难为情,特意陪我同去小菜场。两人有说有笑买回蔬菜,也得以见识社会一角的众生百相。他担心我太劳累,常悄悄关上卫生间门替我洗衣服,虽然洗得一塌糊涂需要重洗,这份体贴让我深受感动。诗人辛笛曾评价钱锺书有”誉妻癖”,锺书的确欣赏我,无论是生活琐事还是翻译写作,他的鼓励都令我受益匪浅,这也是爱情的重要基础。同样,我对钱锺书的作品也极为关注熟悉。1989年黄蜀芹要将《围城》搬上银幕,来我家商讨如何突出主题时,我认为应表达《围城》的核心内涵,当即写了两句话给她:”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围城》的含义不仅指方鸿渐的婚姻困境,更泛指人性中对自身处境的不满。钱锺书非常赞同我的概括与解析,认为这个关键词”实获我心”。我虽已是老人,常说些陈年旧事。对于时代变迁,我已是落伍者,无暇为现代婚姻提供良言。只是在物质至上的时代潮流下,想提醒年轻朋友们,男女结合最重的是感情,唯有相互理解才能相互欣赏、吸引、支持与鼓励。我认为夫妻间最重要的是朋友关系,即便不能成为知心挚友,至少也应成为互相陪伴的朋友或互相尊重的伴侣。门当户对之类的世俗标准,实在并不重要。
原创文章网址:https://www.gushiio.com/gushihui/ganqinggushi/2909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