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第四病室》创作之谜：契诃夫影响与精神分析解读

1944年5月，巴金与萧珊途经贵州前往重庆的途中，于8日在贵阳郊外的花溪宾馆举行了一场简朴的婚礼，这是他们两人世界的私定终身。这段短暂而浪漫的停留期间，巴金开始构思并动笔创作《憩园》，六天后萧珊独自前往重庆。然而，不久后巴金因鼻炎发作住进了贵州省立医院外科第三病房，正是在这里，他萌生了创作《第四病室》的灵感。年末出院后，巴金赶赴重庆与夫人会面，次年便在山城重庆正式动笔写作《第四病室》。这部中篇小说，巴金倾注了一生心血，反复修改却始终未能尽善尽美。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结局？让我们深入剖析。

巴金深受俄国文学熏陶，尤其痴迷契诃夫的作品。契诃夫的《第六病室》对巴金创作《第四病室》产生了深远影响，仅从篇名就能看出这种渊源。第六病室中的主要角色大多患有神经性焦虑症，他们看似正常却暗藏隐疾，尤其是那位兼管医院的拉京医生，因同情病患并与一名叫德米特里奇的神经病患者产生心灵共鸣，最终遭到陷害被送入精神病院。契诃夫笔下的这些小人物，既非完全疯癫又非正常，其寓意直指社会对人性的摧残。从精神病学角度分析，这些人物中部分属于神经性焦虑，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对此有详尽论述。但医学上对轻度焦虑的界定尚无明确标准，因此正常人也会经历焦虑，关键在于程度轻重。

基于此，我们可以将《第四病室》的创作背景归纳为三大要素：一是人性层面，关键词包括人性、道德、焦虑、精神病、灵魂；二是社会层面，关键词涵盖医院、救死扶伤、制度规范、社会责任；三是国家政治层面，关键词涉及国家、政治、法制。巴金是否借鉴了契诃夫的创作手法？虽然两篇小说在结构和情节上差异明显，但内核却高度契合——都以医院为舞台，反映相似的社会现实。巴金在写作笔记中写道：”我写得很顺，因为我在写真实。事实摆在那里，完全按照规律进行。我想这样尝试一次，不加修饰，不添枝加叶，尽可能写得朴实、真实。”他保留了原第三病室与第四病室的床位编号，称这种写法”有点像在监牢里”，暗示病室如同牢笼。这些病人中，许多人因无力支付医疗费而得不到良好治疗，相继离世。每当巴金回忆这些人和事，内心都难以平静。他在括号中的感慨，道出了病室与监牢的异曲同工之妙——巴金试图回避与《第六病室》雷同，却难以完全摆脱契诃夫的影响。

若要超越契诃夫，创作出更具深度的病室题材作品，恐怕十分困难。再过百年，能否出现一部超越《第六病室》的同类杰作？笔者持保留态度。关键不在于文章结构或文笔技巧，而在于能否深刻揭示病室背后的社会问题。如果仅描写看病拿药、住院打针等表面现象，堆砌一些人性化的细节，那就失去了意义——如今这类文章已泛滥成灾。

为平衡作品，巴金塑造了杨木华医生这一角色，她多次重生却最终在一次爆炸事故中死去。巴金认为，在那个社会环境下，像杨医生这样的好人无法生存：”像这样一位医生在当时那个社会，当时那个医院里，怎么能生活下去，工作下去呢？”后来他又让杨医生复活，这种矛盾的创作手法反映出巴金对人物命运的挣扎。问题的症结在于：无论将杨木华设定为好人还是坏人，都无法通过精心设计的情节展现社会与政体对人的关怀与责任。

文革期间，巴金的夫人患病住院，他在病房悉心照料。这段经历让他再次目睹新旧社会在医院中的种种怪现状，从而重拾对《第四病室》的构思。他不禁自问：”难道我是在做梦？难道我没写过一本叫做第四病室的小说？难道我写的真实是假话？”这部作品伴随巴金一生，直至他离世前仍在修改。可以说，《第四病室》是巴金最不满意又最难完成的作品之一。稍加思考便会明白，医院作为社会保障体系的一部分，其功能远不止救死扶伤。任何国家的医疗体制改革都极其谨慎，因此小说若要反映医院的真实面貌，必然触及政治层面。

巴金始终对敏感问题保持谨慎态度，从他对人物内心的刻画可见一斑。这种含蓄回避的写作风格，或许正印证了韩寒所言”老作家们领悟文件”的观点。巴金试图表达医院背后的深层问题，却不得不回避尖锐矛盾，导致杨木华医生这一角色缺乏深度，作品也难以完美呈现。有人说描写性事最难，实则病室题材更为复杂——医院、病房、病床，不仅关乎治病救人，更涉及道德、责任、社会、政治、经济、人性、精神、死亡、灵魂等多元主题。内容如此丰富，形式却相对单一，这种矛盾构成了创作困境。就像女护士与男病号偷情这类情节，其内在复杂性远超其他场景。

作家刻意回避现实问题，往往陷入思维怪圈，作品也会因此受限。浏览部分作协会员博客时，发现他们不愿承认创作中的局限。个别作家为炒作自己而标榜创新，实不足取。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在《金鱼》和《乌拉尼亚》中展现了高超的现实问题处理技巧，其回避与揭示的平衡令人叹服。因此，中国作家若能突破思维定式，创新表达方式，诺贝尔文学奖并非遥不可及——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只要文学创作能真正反映时代精神，获奖只是时间问题。

注：本文引言均引自巴金《创作回忆录》和《巴金文集》，巴金原名李尧棠，四川籍现代文学巨匠。

文章网址：https://www.gushiio.com/zuowen/zuowensucai/54114.html

巴金《第四病室》创作之谜：契诃夫影响与精神分析解读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