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送报梦始于八岁那年，当我开始懂得世事的道理。我坚信，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送报路线是最荣耀的事情。这不仅意味着我的口袋里能装满零花钱，更代表着一种独立自主的生活。我渴望让父亲承认，我已经能够独立完成一些事情。在我父亲眼中，做任何事都必须做到最好。他的人生经历颇为坎坷——父母早逝，由严厉而慈爱的祖父在东德克萨斯州的小农场抚养长大，那个年代正值大萧条时期。他早已习惯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从摘棉花到翻地，如今在塑料厂操作机器，样样精通。在他看来，年轻人接受教育的基本要求就是学会一门手艺。然而，我至今未能展现出这方面的天赋。每天晚上，我们一家六口围坐在餐桌旁吃饭时，父亲总会问同一个问题：“今天在学校学到什么新知识了，小伙子？”大家便都沉默不语，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我。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盘问，便盯着自己的餐盘回答：“哦，没什么特别的。”“那就最好退学，去干活吧。”他会笑着说，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一丝戏谑。夜深人静时，我总躲在自己的双层床上，构思着我的送报路线计划。这个梦想面临着两大难题：一是年龄尚未达到最低要求，还差四岁；二是这条路线已经有人负责。弗兰基比我年长四岁，几乎高我一倍。一天，我鼓足勇气向他求助：“如果你辞职了，能不能推荐我？”他点了点头。作为弗兰基的“志愿助手”，我对这条路线的了解程度不亚于他。每天放学后，我骑着自行车前往报纸分拣中心。当我到达时，弗兰基和其他送报人几乎都已到齐。我们叠好报纸后，弗兰基将大捆的报纸拖到坚固的自行车上，顺便递给我一些。他优雅地穿梭于各条车道之间，我拼尽全力才勉强跟上。他毫不费力地将卷得很紧的报纸捆抛过高大的橡树和铁栅栏，总能精准地投放到走廊前的指定位置。在我看来，拥有一条送报路线的唯一不便之处，就是天黑后要敲陌生人的门，请求他们订阅报纸，这实在让人紧张。不过，偶尔也会有人爽快地答应。“需要订阅晚报吗？”他们会问，我回答：“我们可以试试看，什么时候你能开始？”“现在就开始怎样？”弗兰基笑着回答，同时递给我一份当天的报纸。“永远要比人们预期的更多。”他在明亮的街灯下对我说。在这条路线上连续跑了两年的经历，让我乐在其中。直到一个春天的下午，弗兰基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他说，“布莱克教练想让我担任先发投手，而且我们每天下午都要训练。我……我不得不放弃这条路线。”“放弃？”我难以置信地说。我还太小，无法申请这项工作，只能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听着，你不能放弃。”他说，“我告诉这条路线的经理，你是个出色的助手，他想见见你。”那天晚上，我沮丧地坐在秋千上，突然听到父亲沉重的脚步声，他出来抽烟。“你还好吗？”他问，点燃了烟斗，“晚饭时你几乎没说话。”我蜷缩起身子，不情愿地解释了遇到的麻烦。“那可是份不错的工作，”他说，“你真的认为你能管理好这条路线，把工作做好？”“当然啦。”我大胆地说，尽管内心仍有些忐忑。周日的报纸投递量很大，必须在日落前完成——不过我有个办法。他又点燃了烟斗，温暖的火柴光照亮了他脸上关切的神情。“那么我陪你去见经理，但只是当个旁观者。你必须自己来谈这件事。”他说。这让我感到意外，抬头看着他。这无疑是一次考验——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机会。尽管他牵扯其中，看来我仍需迈出比想象中更大的一步。两个星期后，我紧张地找出深棕色的套装、白色的衬衣，配上领带和最好的皮鞋。我们默默地开车到见面地点——购物商场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报童集会即将结束时，父亲蹲下身，轻轻搂住我的肩膀。“如果他给你这份工作，他就违背了规矩。”他警告我，“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可能要养家糊口，对此你都清楚吗？”此时，我已无退路。“那是当然。”我说。他犹豫片刻，紧盯着我的双眼。“那就去谈吧，让他知道你做好了怎样的准备。”他说，“我在这里等你。”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挤过其他报童，走到梳着黑色背头的大块头经理面前。“哦，咱们来谈谈？”经理问道，“身手敏捷的好汉，你一定是弗兰基提到的小家伙。”“是的，先生。”我回答，“我知道我还小，但若您给我一个机会，我将成为您指挥过的最出色的送报人。我熟悉这条线路，我认识那些人。而且我很值得信赖——弗兰基就是这样说的。”“我问过弗兰基了。”他说着，挺起身子匆匆地打量着我，“你多大了？”“十岁半。”我说，尽量说得大一些。他皱起眉头。“你想没想过，让你去送周报，年龄还小点儿？”“我知道我能胜任这份工作。”“假如天气很冷，还下着雨，那怎么办？”他追问道。我垂下肩头。他让我紧张起来。他心里清楚，我也清楚，弗兰基和其他报童都在等待着。我一声不吭，看着自己的鞋子。“那样的话，我用车带他。”我父亲说。我吃了一惊，转身才发现他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天气不好的时候，还有许多孩子来帮忙。”他接着说。我也曾想过这个念头，但出于自尊，从未向父亲提出过这个要求。路线经理捋了捋头发，凝视着我的父亲，随后看着我。“那好吧，我们试用你三十天，”他说，“不过，如果我认为你的工作不够出色，我会找别人来替代你。够公平吧？”他朝我伸出手来。我看一眼父亲，忽然感到一种陌生感。我独自迈出一步，让我意外的是，他也跟着我迈出一步。他温和地微笑，很快点点头，让我信心倍增。“够公平。”我说，将自己的小手放进经理的大手里。“你什么时候能开始？”我开心地咧开嘴笑：“现在就开始！”三年后，我们搬家了，不得不放弃那条我挚爱的送报路线。然而，这段经历让我收获了无价的财富：我更深入地了解了父亲，他也更了解了我。我们共同抓住了一个机会，携手完成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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