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可从高级技校毕业那天起，就踏入了汽车制造企业的流水线，成为了一名操作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给汽车制动卡钳拧螺丝，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却需要他每分钟重复二十多次，一个班次下来，就要拧好几千下。这种枯燥而繁重的劳动，让大可感到身心俱疲。
站在轰鸣的流水线上，大可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驼背爷爷的身影。爷爷18岁那年，本该进城当工人，却被大队书记的内侄顶替了工作。那个内侄不仅抢走了爷爷的饭碗，还夺走了他在城市里的幸福生活。大可当工人时，爷爷却为他高兴不已，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替爷爷争气长脸，说现在做工花的是机器的力气。
大可却忍不住想反驳，爷爷，你根本不懂一个班次下来到底有多累，我感觉右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爷爷却严肃地教训他，你小子别惯坏了自己，要是在农村，像头牛一样在田地里干活，还会有这么多的抱怨？爷爷真的不懂，自动化的生产线就像一条奔涌的河流，流着流着就把人吞噬了。
大可对机器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有好几次，他因为恐惧而莫名晕倒在生产线旁，导致生产线紧急停线。他因此被车间重罚了好几次。要把大可变成流水线上不停运转的机器，工长、车间主任，甚至公司总经理都费尽了心思。他们把大可这些收入低微的操作工都变成了一台台不停运转的机器。
大可不甘心，他想要换个活法。于是，他开始钻研机器自动控制原理。公司利用他的技术提升了生产线的节拍，线速每提升一个节拍，工人们一个班就要比以前多拧上千下。尽管如此，大可还是大可，他担心自己的胳膊会变成流水线上的一只机械手。
一天早上，大可刚下夜班，回宿舍的路上，爷爷又打了他的手机，问他是不是正上早班，叮嘱他要好好珍惜饭碗。此时，生产线线速刚刚提升两个节拍，大可这个班比以前多拧了两千下，右胳膊一阵阵酸痛，简直想锯掉它。爷爷的话让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大可气急败坏地说，饭碗饭碗，累死累活的饭碗！
大可忽然恨起了爷爷，爷爷为了让自己圆他年轻时丢失的梦，一心要把自己变成一台机器。他对机器的恐惧在一天天加深，对工长、车间主任的恨也一天天积累。他只有拼命地在心里唱歌，对抗这些恐惧和仇恨。大可甚至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来消除心中的恐惧和仇恨。
然而，大可嗓音重，五音不全，唱出的歌难听得很。他也知道自己压根儿不是唱歌的那块料，但就是拿自己没办法，一回到宿舍，只要还有力气，就关起门来唱歌。后来，大可也谈过好几场恋爱，每场恋爱都开不了花结不了果，女孩嫌弃他的理由很多。大可只剩下一个人唱歌的理由。他最喜欢唱《咱们工人有力量》，一唱起这首歌，热泪就忍不住流下来，心中的恨也慢慢消散。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过了测试，车间正式提升了生产线的节拍，只要一站在生产线上，那些机器就比以前更快地转动。大可拼命地加快操作，跟上线速。他的右手变成了一只机械手，拼命地拧着螺丝。对机器的恐惧，对工长、车间主任的恨一齐涌过来，大可又晕倒在生产线旁。这回，他醒来后，一睁眼就瞧见年轻的车间主任一张变形的面孔。车间主任甩下一句话，让大可在自动离职和转岗之间选择。
让大可疯掉的是，他发现车间主任竟然是抢走爷爷饭碗的大队书记内侄的孙子。现在那孙子又做了车间主任，管着大可和一车间好几百号人。年轻的车间主任一向趾高气扬、指手画脚，根本不把大可这些线上工人当人看，经常嫌他们干活不够卖力，还说这些生产线还要不断提速，要大家不断适应，尽力跟上生产节拍，做到一岗多能，互相顶岗。
第二天早班，生产线像平常一样启动后，突然那些机器猛地变换了运动轨迹，撞在一块，发出了震天骇地的轰隆声。线上的操作工在一旁被惊呆了。大可被警察从车间带走了。交接班时，大可偷着篡改了生产线的控制程序，造成机器发生大面积碰撞，毁坏了那些先进的生产线。经过车间主任身边时，大可突然挥着手铐朝他猛扑过去。他冲着车间主任大喊大叫：狗日的，你爷爷抢了我爷爷饭碗，你又砸了我饭碗！
大可还是被警察控制住了。他忽然声嘶力竭地唱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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