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完满:翻译如月之辉 我的名字与人生故事

司徒完满微笑着分享,她的名字中巧妙融合了父母双方的姓氏,承载着家族的深厚渊源。母亲司徒双出身于艺术世家,是著名画家司徒乔与冯伊湄之女,更是在上世纪50年代北京外语学院法语系脱颖而出的高材生。父亲则追溯至北宋时期大金国皇室,是完颜阿骨打的第三十一代直系世孙,因历史变迁改姓完满,寓意着家族的坚韧与包容。她出生时正值“三个太多,两个正好”的生育政策实施期间,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恰好满足了政策规定,父母为她取名“完满”,寄托了圆满美好的期望。

她的启蒙教育始于外婆冯伊湄,这位才华横溢的女性不仅教她吟诵唐诗宋词,欣赏国画书法,更以独特的教育方式培养着外孙女的审美与品格。春夏时节,冯伊湄会带她游览颐和园长廊,逐幅讲解廊柱上的名著典故;秋冬之际,则带她前往中山公园观赏菊花梅花展,教她领悟菊花傲霜凌寒的坚韧与梅花凌寒独秀的傲骨。司徒完满回忆起童年时光,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她自幼性格爽朗,如同假小子般贪玩,却对知识充满好奇,尤其热爱阅读。小学五年级时,她不仅读完了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更通读了鲁迅全集和朱自清散文,展现出超乎年龄的阅读量与理解力。父母因常年在驻外使领馆工作,曾将她托付给好友杨天戈(曾任北外中文系主任)与邱惠芳夫妇照顾。杨叔叔国学造诣深厚,不仅鼓励她与自己的儿子一同背诵《古文观止》,每日一篇,还要求她背诵宋词,每日一首,并坚持写观察日记,为她打下了坚实的文学基础。

考入北外附中后,尽管母亲多次来信建议她选择英语作为主修科目,认为英语作为大语种就业前景更广阔,但司徒完满却被法国文学深深吸引。小学五年级课本中法国作家都德的《最后一课》深深触动了她,让她对法语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热爱。她毅然决定,无论实用与否,都要选择法语作为主修。母亲尊重女儿的选择,不仅寄回了法语原文词典和原声磁带,还谆谆教诲她,地道的口语需要通过枯燥的重复与苦练积累,优美的语感则源于大量的原文阅读。

1989年10月,感恩节期间,司徒完满独自在加拿大渥太华卡尔顿大学的图书馆中,面对窗外滴血的红叶,倍感孤独无助。从北外法语系唯一的市级三好学生,到如今举目无亲,还要面对老师同学怀疑和不屑的目光,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难以承受。一边做读书卡,一边泪如雨下。两个月前,她怀揣着不到40美元的现金和一封奖学金通知书,孤身踏上远赴加拿大的求学之路。卡尔顿大学对奖学金获得者要求极高,成绩不得低于A-,否则将失去奖学金资格,而获得A的成绩比例极小。加拿大作为英法双语国家,她必须与母语为法语的同学展开激烈竞争。司徒完满硬着头皮,放弃所有业余爱好,将所有时间投入到学习中,坚信“明天一定比今天好”。

回顾那段艰辛的岁月,她感慨万千:“那时真是靠着年轻,心中永远充满希望,体力也吃得消,能够一连几天几夜地赶论文。”最终,她仅用11个月就成功拿到了硕士学位。司徒完满还想继续攻读博士学位,朋友们却劝她别再深造,认为高学历会带来工作和个人生活的双重压力。她向外婆的世交叶崇范老人(名士叶公超的胞妹)请教,老人对她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教育就是人格的基石,它左右的是你的人生。”这番话坚定了她攻读博士学位的决心。之后,她在激烈的竞争中成功获得了渥太华大学法语系的博士奖学金,用4年时间拿到了博士学位,而母语学生通常需要6年。

谈及个人生活,司徒完满笑着说,她的丈夫李征曾是我国外交部国际司的处长,现任渥太华卡尔顿大学孔子学院院长,两人感情深厚。1995年,司徒完满顺利通过了英中、法中双语双向交传口译考试,正式开启翻译生涯。她第一次为高层领导人服务是在1997年,而第一次为中国领导人服务,则是在1998年朱镕基总理访加期间。由于工作性质,她有机会接触到各国领导人,其中一些经历至今让她难以忘怀,尤其是胡锦涛主席对她的三次问候,更成为她翻译生涯中最宝贵的记忆。

2008年,胡锦涛主席和哈珀总理出席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宴会上恰好坐在一起。当时中加关系正处于冷却期,哈珀总理接任总理后尚未访问中国,而胡主席的前一次访加则是2005年。席间,胡主席对哈珀总理提到了他上一次在加拿大的成功访问,并说:“这位女士便是我上次访问加拿大的翻译,她的服务非常出色。”司徒完满激动不已,没想到事隔3年,胡主席还记得她,并特意向哈珀总理提及她之前的工作。2009年G20峰会时,胡主席向哈珀总理正式发出了访华邀请,哈珀欣然接受。就在哈珀起身告别时,胡主席侧过身向也准备告辞的司徒完满说:“感谢你上次对我访问的出色服务。”她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涨红了脸说了声:“谢谢您还记得我。”2010年,加拿大女总督米夏埃尔·让一家访华,胡主席在中南海设宴招待。一般情况下,翻译总是坐在领导人身后不入席,但这次双方翻译都入席并坐在领导人身边。席间,胡主席直接向司徒完满问话:“司徒小姐,你们是否习惯北京的桑拿天?”那时正值7月,北京当天气温超过40摄氏度,对于习惯加拿大凉爽天气的人来说,确实是个考验。胡主席向她直接问话,并且知道她的名字,这让司徒完满深受感动。

在谈及做翻译的心得时,司徒完满说:“信达雅中,‘信’最为重要,不懂的话不能瞎编。如果对方听后会意地笑了,那就说明是‘达’了。‘雅’则需要对两个国家都有丰厚的知识积累与文化修养。口译的一次出彩,可能是几十年积累的瞬间闪光。但另一方面,翻译尤其是口译,永远是遗憾的艺术。有时明知道不是最佳译法,但在现场无法精雕细琢、推敲更正,只有尽力而为。我的职业生涯中充满了遗憾的译法,甚至可笑的错误,事后往往追悔莫及,但只能力求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给领导人当翻译,在很多人眼中是很风光露脸的。但司徒完满可不这样认为,在她看来,“好的翻译是领导人的影子和声音,虽形影不离却总在光环之外,翻译只是要准确传达领导人交流的信息。切记摆正自己的位置,记住你只是两种或多种语言的沟通桥梁,而非高楼广厦、引路灯塔。翻译只是月亮而不是太阳,你反射的只是太阳的光辉而已,这光辉并非属于你自己,也决不应属于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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