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被网民戏谑为“拼爹”的时代,官二代、富二代和星二代所引发的种种风波,往往都折射出上一代的影子。这种现象不禁让我想起一位与众不同的富二代和他的父亲。2008年,台湾掀起了一场爆炸性新闻——旺旺集团收购中时集团,而这场交易的掌舵人,正是旺旺集团老板蔡衍明的大公子蔡绍中。从此,台湾媒体界开始用“小老板”这个昵称称呼他。随着身份的转变,我发现这些昔日同行的言行举止变得微妙起来。同为媒体人的我,更能体会那些在媒体沙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总编辑、总主笔、台长、制作人,面对一个年纪与自己实习生相差无几的年轻老板,该有多么复杂的感受。他们不仅要面对权力的更迭,更要思考如何与这位年轻气盛的小老板相处。即便他并非“何不食肉糜”的纨绔子弟,也不是衔宝玉的癫狂公子,而只是一个自信心爆棚、自我感觉过度的年轻人,他们依然要调整心态,适应新的领导。
不久之后,台湾媒体的朋友们来电,邀请我接待即将来访的小老板。这是他第一次以媒体老板的身份踏上大陆土地,他希望能够与大陆的媒体同行们交流学习。这次机会让我有幸近距离接触这位坐拥亿万财富的富二代。尽管我早已想象过各种可能的开场白,但小老板的低调和谦虚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尽管依旧被簇拥着,但他却表现得如同一位长者般礼节周到。我礼貌地向他客套了几句,他却十分诚恳地回应我:“我什么都不懂,全靠他们这些长辈帮忙。”席间,大家相谈甚欢,小老板的谦虚有礼并没有影响交流的氛围。印象中,小老板只问了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当他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他来访的画面时,注意到厦门卫视话筒的麦牌特别巨大醒目,他突然问道:“中视、中天的麦牌怎么没看到?”大家忙解释,原来是因为中视、中天的话筒靠近被采访者,所以被遮挡住了。我笑着帮同行打圆场:“这说明中视、中天的记者太敬业了,他们抢在了前面。”小老板又追问道:“靠近被采访者有什么好处呢?”我回答:“这样录音的效果会更加好。”小老板轻轻地说了一句:“是录音效果好一点重要,还是电视台的麦牌醒目一点重要,这个我不懂,我听你们的。”小老板的这句话让我开始思考,这样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技术性细节,是否真的可以两全其美呢?
交谈中,我惊讶地得知,小老板竟然没有上过大学。是考不上吗?这显然不可能,如此富有的家庭,留学名牌大学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小老板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原来是他父亲不准他读大学。理由是:“你将来会领导很多博士,如果你自己又是老板,也是博士,就怕你会太自傲,你就不会谦虚地听那些博士的意见,就算那些博士想帮你,都帮不到你了。应该有些事输给人家,有点自卑感,对人家才会客气一点。”吃过饭,趁小老板方便的时候,我拉着台湾媒体朋友的手,悄悄地说:“小老板不错啊!”这位朋友感叹道:“是啊,我们也没有想到,小老板那么谦虚和低调,有的人谦虚起来让人家感到是客套,他却令人十分舒服。开头还怕他是装样子,接触下来,发现人家真的是那么诚恳。”“运气呀!”我向媒体同行祝贺,朋友纠正我:“是福气!”后来,我才知道,小老板高中一毕业,18岁就被他父亲放到公司当了十年实习生。小老板曾经回忆那段经常挨骂和被“磨”的岁月:“没有名片,也没有title,全公司只有我(的名牌)最特别,我的牌子上就只有‘蔡绍中’三个字。”(对比一下那些诸如“中非希望工程、未来领袖俱乐部的秘书长”们啊)再后来,看到大陆富豪一系列的博士学历造假风波,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位认为“应该有些事输给人家”的小老板他父亲。我突发奇想:小老板他父亲不让他读大学,在表面的理由背后,是不是有更深层的原因?也许其中包含着一种更深刻的中国人的智慧,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尽管人人都在追求十全十美。如果人生注定无法十全十美,与其让命运来安排,不如自己主动选择。财富、健康、长寿、爱情、婚姻、家庭、子孙、名声……如果非得在其中选择一个令其有缺陷,也许学历和学位是最值得放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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