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用餐时分,领导将退休通知单递到我手中,我瞬间怒火中烧——这又是无故拖延了半年的退休时间。细数起来,我已在岗位上奋斗了四十一载,多少风华正茂的岁月,多少本该享受的时光,都消磨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中。眼看晚年本该安享清福,单位却横生枝节,延宕了半年。可又能向谁倾诉这满腔愤懑呢?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领导们,关键时刻却毫无担当可言。
记得有一年,车间发生工人坠亡事故,整个厂子被勒令整改,厂长当众被扣除了全年绩效奖金。他急红了眼,对着车间主任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车间主任,老子要你赔!今年的奖金全扣光,你赔得起吗?”苟主任却如同一尊石像般沉默不语。毕竟厂长的年奖金高达十七八万,而车间主任不过一两万,若要赔偿厂长奖金,他得工作十多年才能勉强凑齐。更可怕的是,一旦得罪了厂长,这点微薄的奖金也可能化为泡影。面对如此境况,他只能强忍怒火,将一切不快随风而逝。
我时常告诫自己:年岁渐长,当以平和之心面对世事,莫要为琐事烦忧,毕竟气大伤身。于是将退休通知收进口袋,继续与酒为伴。虽然自诩唯物主义者,但面对现实,多少还是有些宿命论的念头。中国人向来信奉命运之说,难道冥冥之中真有所谓的定数?回首一生,坎坷不断,命运多舛:幼年赶上物资匮乏年代,少年时父亲早逝,青年时与大学失之交臂,辗转农村苦熬数载,中年时遭遇下岗潮,如今老年退休又遭延宕……人生的苦难究竟还有多少在等待着我?这真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谜。佛教徒常说,人生在世皆带业而来,孽债还清则生命终结,故而痛苦一生。幸好我青年时博览群书,涉猎多元文化,否则恐怕早已皈依佛门。然而此刻,怒火终究难以抑制。
苟主任正坐在我对面,手里端着个大铁瓢从菜盆里舀鱼。众人吃饭时向来偏爱鱼块,菜盆里剩下了大半盆鱼汤。他用完铁瓢后,竟随手将其放回盆中。熟悉跳水比赛的人都明白,运动员入水时控制水花的关键在于接触面积——表面积越大,水花越盛。这道理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物理原理。而放铁瓢却极易掌握,若瓢口朝下轻放,接触面积小,水花自然不大;反之若将瓢底朝下用力一按,必然溅起大片油花。大冬天穿着厚棉袄,弄脏了清洗颇为不便,我顿时怒不可遏,粗口而出:”你几十岁了,这点常识都不懂?瓢口朝下不就没事了吗?溅我一身脏!”
苟主任早已被各种责骂磨出了厚脸皮,无论是上级还是下属的训斥都如春风拂面。面对我的怒火,他竟毫无反应。倒是其他用餐者纷纷替他解围,劝我别为这点小事动怒。细想之下,自己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但转念一想,这怒火实则是长期积累的怨气的爆发,不过是件小事充当了导火索。发火过后又能改变什么?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常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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