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孩兴奋地举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冲进家门,声音里满溢着喜悦:“妈妈快来看,是姐姐的,姐姐考进大学了!”刚升入高中的他并不知道,这份通知书对姐姐王安韵来说,意味着什么。毛爱萍轻轻提醒儿子:“你别拆,让你姐姐自己拆。”王安韵听到动静,用那双需要四个角助行支架支撑的双腿,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她的身体微微倾斜,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眼神却充满期待:“录取通知书来了?”当王安韵亲手撕开信封,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真的考进大学了!我就知道我可以!如果不是手脚慢,我一定能考得更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却更多的是自豪。
“能考进大学就好,太好了!”毛爱萍的眼眶瞬间湿润,想起女儿小时候,连小学都不愿意接收她的情景,如今女儿却实现了大学梦,这让她百感交集。谁能想到,“安韵”这个名字,竟成了她人生中不“安”也不“韵”的开始。
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即使孩子有些缺陷,父母依然视若珍宝。1992年,王安韵早产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她身体虚弱,但父母依然为她取名“王安韵”,寓意美好。然而命运却给了这个家庭一个沉重的打击。当王安韵11个月大时,父母发现她与其他孩子不同,不会坐也不会站,整个人软绵绵的,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他们带着女儿辗转各大医院,最终确诊为脑瘫。专家说王安韵脊柱侧弯,几乎没有重心,几乎无法行走,极有可能是弱智。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将毛爱萍彻底击垮。她每天以泪洗面,不敢想象女儿未来的生活,甚至病倒床上,无法动弹。
毛爱萍的丈夫没有一句怨言,默默承担起照顾妻女的重担。他几乎没有安慰妻子,或许不知如何安慰,或许知道言语无济于事,他用行动诠释着永不放弃的决心。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背影,毛爱萍终于想通了,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勇敢面对。她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开始了漫长的复健之路。
脑瘫儿在6岁前是最佳复健时机。毛爱萍夫妇每天骑着自行车,轮流送王安韵去医院做复健,日复一日,枯燥却充满希望。然而,王安韵的进步缓慢,让毛爱萍一度绝望。每当她累得虚脱,心生放弃时,王安韵的体温就会提醒她,她是母亲,怎能放弃?毛爱萍坚信女儿不是“戆大”,在王安韵3岁时,她开始每天教女儿背唐诗。直到有一天,毛爱萍念“床前”,王安韵接“明月光”,那一刻,毛爱萍喜极而泣,她终于看到了希望,女儿的大脑是健全的。
认定了王安韵不是“戆大”,毛爱萍的目标更加明确,要让女儿成为残而不废的人。毛爱萍的丈夫常说:“女儿除了腿脚不便,说话不流畅,她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不同,我们多点照顾,其他方面就像对待正常孩子。”然而,王安韵毕竟是个残疾孩子,毛爱萍夫妇曾考虑再生一胎,但最终决定全身心照顾女儿。
王安韵3岁后,毛爱萍开始给她请家教,整整一年,王安韵终于能将“1”字整齐地写进小方格里,也学会了大部分一年级课程。第二年,毛爱萍带着王安韵再次去小学报名,学校同意让她入学,但前提是毛爱萍亲自照顾。虽然晚了一年,但王安韵终于走进了小学课堂,从此,毛爱萍成了陪读妈妈。
当时小学没有残疾人设施,厕所都是蹲位,王安韵根本无法独立上厕所。毛爱萍特意定制了一个木头坐便器,架在蹲位上,方便王安韵使用。这个坐便器成了王安韵的特殊“伙伴”,毛爱萍每天都要擦洗,前后订做了无数个,一直陪伴着王安韵。
毛爱萍每天学校、家里两头跑,中午给女儿送饭,喂她吃饭。王安韵虽然手不稳,但坚持自己吃饭,虽然弄得一团糟,但她不愿让妈妈喂。渐渐地,她吃饭不再漏米粒,也不用妈妈喂了。父母从不要求王安韵取得多好的成绩,但她对自己要求严格,每天复习到深夜,成绩虽然不算顶尖,但她从不自卑。
自信心是王安韵最大的精神财富,这是父母和老师给予她的。小学四年级时,王安韵在老师的推荐下参加了全市征文比赛,并获得一等奖。她的作文《我是一只快乐的“残障小猴”》入选上海市小学生优秀作文选,这次成功更让她充满自信。
一家四口就像助行支架的四个角,缺一不可。2011年夏天,王安韵考进了大学,这对毛爱萍夫妇来说是莫大的喜悦,他们为女儿付出的太多太多,这份喜悦比普通父母更甚百倍千倍。王安韵的父母从未抱怨,他们的付出造就了王安韵乐观的性格,也成就了今天的她。
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每天早晨6点起床为两个孩子准备早餐,送王安韵上学,下午5点下班接女儿回家吃晚饭。妈妈则每天陪女儿去学校,放学后送她回家。一家四口的晚餐时间总是温馨而热闹,爸爸总是说:“回家跟你们吃饭才是最重要的。”王安韵的弟弟从小受父母影响,知道姐姐需要照顾,才三四岁时就吵着要推着姐姐的轮椅出去玩,成了姐姐的专属“推轮椅官”。
为了让王安韵多些见识,毛爱萍和丈夫每年暑假都会带两个孩子出去旅游,从杭州、黄山到西藏,甚至内蒙古,王安韵一家四口都曾去过。无论走到哪里,弟弟都负责照看着姐姐的轮椅。在艰苦的旅途中,他们一家四口,就像王安韵每天要使用的助行支架的四个角,缺一不可。
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中,王安韵渐渐能独自支撑着助行支架行走。读初中期间,她还学了钢琴,虽然手指无法触及最右端的琴键,但依然练到了5级水平。王安韵的每一点进步都让父母惊喜,他们只是希望女儿像正常孩子一样走出家门,尝试不同的事情,过得开心充实。
高中时,王安韵借读于一所美术特色高中,不得不拿起画笔。起初她连直线也画不直,一个圆也不封口,但经过一个学期的坚持,她终于能画出完整的圆圈。命运总是充满转折,王安韵这样一个身有残疾的脑瘫女孩,大学却考了艺术类。
当听说有个脑瘫女孩读了数学系博士却找不到工作时,王安韵没有沮丧,她清楚自己的目标:“我想通过学画画进入大学的门槛,将来当翻译,哪怕行走不便,也不会影响我成为一名出色的翻译。这样至少我能独立养活自己,不用父母操心了。”说这些话时,王安韵一脸神采飞扬,让人无法想象她是一个身有残疾的脑瘫女孩。
现在,王安韵正憧憬着大学生活。毛爱萍曾问她是否走读,王安韵坚决地说:“如果不住读,那还是读大学吗?”她知道大学生活意味着独立,但她相信自己的好人缘,即使自己不行,也会有同学帮助她。她期待着大学生活,这是她学习独立的开始。
如果王安韵的父母当初放弃,如果她被送进特殊学校,如果当初没有普通学校愿意录取她……那她的命运将会截然不同。命运往往就在一瞬间的选择,王安韵的父母庆幸自己选择了坚持,也成就了今天的王安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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