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画家苏子游春归来,刚踏入家门,还未及落座,便见老仆人匆匆引来一个蓬头垢面之人,声称不知何时潜入了庭院。苏子上前细看,只见那竟是个少年,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带着病态。少年一触及苏子的目光,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拭泪一边磕头,声嘶力竭地呼喊“救命”。苏子顿感诧异,连忙问道:“你是何人?我该如何助你?”少年哽咽着答道:“我父亲是赵文通,是他临终前嘱咐我来寻您的!”苏子闻言,心中颇感蹊跷。原来赵文通曾是他的挚友,二人相交甚笃,后因诗文画作见解相左,渐行渐远,已有多年未曾往来。如今他的儿子为何突然寻上门来求救?苏子忙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父亲为何托你找我?”少年拭泪道:“知府梁入松诬陷我父亲藏有‘反诗’,已将他问斩,家中其他人也全被收押,唯有我侥幸逃出。如今官府正四处通缉。”苏子闻言大惊失色,老仆人更是面色骤变,二话不说便要架起少年往门外拖去。苏子摇头叹息:“留下他吧!”老仆人惊道:“老爷啊,这可是死罪啊!”“死罪就死罪吧,”苏子坦然道,“你我皆已风烛残年,还能活几年?难道你怕了?”老仆人连忙道:“老爷您误会了,您都不怕,我这点微末道义又算得了什么?”说着便要拉少年起身,不料少年却跪地不起,老仆人急了,厉声喝道:“你这小鬼,快跟我去洗漱,这般狼狈的模样,成何体统!”少年这才起身,随老仆人去了。片刻后,老仆人引着少年出来,苏子见那少年虽满面污垢,却眉目清秀,与赵文通颇有几分神似,不禁叹息。他让少年坐下,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少年泣诉道,父亲是被梁入松陷害的,只因他们家收藏的那批珍贵古字画。“咳,”苏子长叹道,“当初我就劝你父亲远离梁入松,此人阴险狠毒,你父亲却笑我多虑,如今……”少年哽咽道:“父亲临终前说,这世上只有您能救我,只有您能为我报仇雪恨。”苏子将少年拉到里屋,问道:“你父亲和我本是挚友,知道这些年为何断了往来吗?”少年摇头不语。苏子便道:“你父亲赵文通是位著名的古字画收藏家,却生性贪婪,恨不得将天下珍品尽收囊中,又过于吝啬,一些名画从不轻易示人。我早就不忿,便想戏弄他。曾借他十幅古画鉴赏三月,代价是我收藏的《五马图》。他喜出望外,以为占了大便宜。殊不知我送他的全是仿品,他却毫无察觉。两年后,我才道出真相。此后他便耿耿于怀,我们也就渐行渐远……”苏子顿了顿,续道:“如今你父亲遭难,我便仿效当年,为你造个假身份,救你一命。”说着便拿起画笔,在少年脸上涂抹起来。老仆人在外等候多时,见屋内寂静无声,忍不住推门而入,只见苏子与一个陌生人相对而坐,便四处张望问道:“老爷,那个……小鬼呢?”苏子呵呵一笑,指了指身旁的少年。那少年立刻起身,对着老仆人深深一揖。老仆人顿时愣住——原本清秀的少年此刻竟变得浓眉大眼,脸上还多了几颗黑痣,模样粗犷不少。“造了假人,自然要配个假名。”苏子沉吟片刻,道,“你就叫苏化吧。今后随我学画,报仇之事暂且不提,切记莫要提及过往!”从此,苏化每日勤学苦练,苏子悉心指导,二人情同父子,苏化亦以“义父”尊称。三年光阴转瞬即逝,这一日,苏化遵照苏子的要求,对着院中盛开花的海棠,作画“闹春图”。他从晨光熹微一直画到暮色四合,却始终未能下笔。苏子见状勃然大怒。苏化委屈道:“义父,海棠花眼看就要凋谢,如何画得出‘闹春图’来?”苏子冷笑道:“一叶知秋,一花知春,面对满树繁花,竟无从落笔,你真是白费了我苦心。”苏化“扑通”跪在苏子面前,泪流满面道:“义父啊,徒儿只觉眼前是满纸血色,脑中是梁入松狰狞的面孔,哪里看得见春色?求师傅教我报仇之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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