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相爱时，言语往往显得多余。当必须交谈时，那份爱或许已蒙上疑云。湖北省中医院不远处，藏着一条名为泰兴里的老巷，常有人从医院溜出，慕名而来光顾巷内一家家酒吧咖啡馆，以此调剂病中枯燥的时光。他们大多只是匆匆浏览，问问价格，鲜有人愿意坐下小酌。她却是个例外。步履蹒跚，身形微佝偻，虽未着病号服，衣角却沾满消毒水气息。她在台阶下驻足，侧目望向身旁的他，他心领神会，伸手扶她踏上台阶。两人短暂停留，转身欲走，男人先行下台阶，她却突然坐下。男人回望，两人默然对视，十秒后，他摇头折返，在她对面坐下。她点了一块提拉米苏，一杯热可可，他婉拒一切，低头玩手机。她陷在沙发里，捧着热可可，小心翼翼地吹着，小口啜饮，偶尔起身叉一勺提拉米苏，再捧起热可可，重新蜷缩。他专注屏幕，她凝视桌上的网纹草，咖啡馆人来人往，他们的世界仿佛静止。杯碟渐空，他问是否离开，她道：”再坐会儿。”他继续玩手机，她继续发呆。我心中闪过”你就不能陪我说话”，但这台词从未出现在他们的剧本里，仿佛编剧偷懒，忘了写台词。两人离开时已近九点，我在院子里浇花，她赞叹：”虎刺梅开得真好。”目光却飞向墙头的马樱丹。男人扶她下台阶，对虎刺梅无话可说，自找话题：”医院保胎还到处跑。”她抿嘴轻笑，不辩解不撒娇，他的目光始终垂地，却仿佛捕捉到她的笑意，嘴角微扬。收拾杯碟的服务员感叹：”结婚恐怖，过日子得多狠，才能把话都说没了。”她正谈异地恋，微信语音电话不断，语言稠密如马蜂群。这是我在咖啡馆遇见最沉默的伴侣，那个夜晚，他们无声的世界如黑白照片定格。那不是人与人的合影，而是池水与鱼的画面，万家灯火下，虎刺梅与马樱丹怒放时，水面无波无澜，只有彼此的依赖与习惯静静流淌，直至时光尽头。他的孩子，如今该已出生了吧。一对少言的伴侣，为何让我感受到如此深厚的爱？因她全然的安心与笃定，让人相信她得到了无需言语证明的爱。
爱情可以沉默，生活却需要交流。当女人抱怨男人寡言时，往往因生活让她失望。一位熟人不会英语却嫁给美国人，自称感情深厚。我好奇他们如何相爱，她答：”用眼神与肢体语言，用手恋爱。”如今她英语仍烂，只有丈夫能懂，这反而让她产生特殊依恋，仿佛说着地球不存在的新语言。语言障碍成了情感催化剂，当她卡壳时，丈夫总能接话，让她感激如知己。语言障碍也让他们鲜有争吵，至少不会口不择言伤害彼此。她的故事让我想起韩国电影《晚秋》，女犯人用中文倾诉心事，韩国男子虽不懂，却凝视她的眼睛，生怕错过情绪。婚姻中，女性常扮演多言且责备男性的角色，不仅因生活琐事，更因安全感脆弱如寒风中的熟柿子。当感觉不到爱，会逼问”我爱你”，怀疑自己不再可爱时，更会不分场合责备对方沉默如木。叶问在《一代宗师》中道：”夫妻少说话，语言是箭，说多了伤人。”男人对婚姻的理解或许更深，女人需要更多爱，却往往在责备中迷失。丈夫下班回家看电视，妻子说话他敷衍，妻子不满，他抱怨工作疲惫，妻子越说越气，最终上升到”不爱”与”尊严受损”。
爱既复杂又简单。尊重对方沉默的权利，是爱；话到嘴边留三分，也是爱。女人眼中的家，是厨房里边做饭边细语交谈；男人却觉得荒谬，两人待在厨房时，常为玩笑吵到要抡菜刀。因理想与现实差距，生活常让女人失望。愿意陪妻子聊天的男人不多，男人更注重行动表达责任感，却忘了责任感不是爱。爱是说不累的废话，是不言的凝视抚摸，是细微动作表情。多数中国男人因生活匆忙，粗心大意，若妻子心理强大，勉强接受丈夫将爱等同于责任，日子也能平静。其实我们都明白，他所谓的责任就是爱，只是他的兴趣在社交事业，而我们也在虚荣心中追逐物质。若遇到能满足虚荣心的男人，爱情天平立刻倾斜，忘了争吵时说”我只要陪你聊天”。婚姻让人孤独，有时因话说太多，彼此误解比沉默更伤人。超市货架前，他看袜子，我随口一句”家里袜子多”，他愤然离去，扬言独自购物。我震惊不知为何伤他，他后来说：”不明白小事上不能给你自由。”我咽下辩解，这不是争论对错时，除非不爱。不要轻易说”不爱”，若他听你八卦，炒菜不责备，维护你父母，都是爱的证明。爱无需天天说很多话，保鲜爱情的交流也非仅限语言，走过垃圾桶时悄悄拉你，便是爱的传递，若开口，你或许会说”多事，我又不蹭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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