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开会期间，一位外地作家朋友到我的房间闲聊。聊着聊着，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哀伤，感慨道：老韩啊，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虽然名气不小，却始终没得过什么奖项，连政府的津贴都没捞着，太可惜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那些响当当的鲁迅文学奖、国务院专家津贴之类的荣誉，而我一个都没有。而他，却把这些都收入囊中。
我本想告诉他，有些东西，得到了就好，千万别在人前炫耀，更不能拿这些来贬低朋友。万一有人提起，最得体的回应就是：不过是赚了点小钱罢了。至于体面与崇高，尽可以藏在心里，自己偷着乐。
但转念一想，明白的话要对明白人说。这位老兄这辈子，恐怕算不上明白人。于是我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无论葡萄是甜是酸，年纪这么大了，我不想让他把我当成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你这个人啊，总是不自信，鲁迅奖就该报的。他接着说，以为我的笑是自惭形秽，或者是在他面前自愧不如。话说到这份上，我哑巴也得说几句了。
报？我自己报？这中国特色，不知让多少作家丢尽了面子。整天说要与国际接轨，可外国的奖项，有几个是作家自己报上去才评的？这也不怪中国作协，这是中国人的做事原则——好事总要自己申报，你不报我怎么给你？根本不想想，让作家自己报，把作家当什么了？
这位老兄还在不死心地劝着，我打断他，缓缓说道：我已经拥有了此生最高的职称，最高的荣誉。
你说的国家一级作家吧？现在太多了，根本不值钱。朋友又开始自作聪明了。
不是国家一级作家，是文学创作一级。我及时纠正道。在作家圈里，人们总爱把“一级文学创作员”说成“国家一级作家”，正确的说法应当是一级文学创作员。嫌“员”字不好听，说成“文学创作一级”勉强通，说成“国家一级作家”就毫无道理了。说好点是自抬身价，说坏点是不知廉耻。
你这个人啊，就爱较真。好好好，听你的。
老兄，我说的最高职称不是这个。我现在有了一个更高的职称，也可说是我此生最高的职称了。
不会吧，除了国家一级，还有更高的？你是说档吧？我现在也是最高档呀。
说到两岔了！他说的档，是指在作家的工资序列里，除了级这个差别，每一级还分几个档次，每两年或三年进一档，也就是平时说的跳一级。我笑了。他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说：我现在的最高职称不是什么一级作家，而是姥爷。这个“姥”字，带女字旁的，过去跟不带女字旁的通用。也就是说，我就是老爷，自从有了小外孙，全家人对我的叫法都变了，老婆过去管我叫老韩，现在也跟着外孙叫起老爷了。女儿女婿、儿子儿媳，更不用提了。在家里，我真是笑脸如花，老爷声不绝于耳。
噢。朋友终于听明白了，无奈地点点头。
一个人有了这样高的职称，还会在乎别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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