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浒传》波澜壮阔的英雄画卷中,李逵无疑是最为桀骜不驯的一笔。他天生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狂气,心中眼里全无规矩可言,时常打破世俗的条条框框。按理说,这样的性格天生就与管束相悖,却奇妙地又总是对某个人既敬畏又服从。在江州牢城营的岁月里,李逵的顶头上司只有戴宗一人。
宋江刺配江州,与戴宗在临街酒肆相遇。两人刚饮了数杯,楼下突然喧哗不止。店小二匆匆上楼,对戴宗禀报:”这厮除非院长亲自出马,否则难以平息,还请院长去化解这场风波。”戴宗询问:”作闹的是何人?”小二答道:”正是时常与院长往来的铁牛李大哥,正在楼下向主人讨要钱财。”戴宗笑道:”又是这厮无礼,我还以为是谁呢。兄长稍候,我去叫他上来。”说罢便下楼而去。
不多时,戴宗引着一位黑黝黝的大汉上楼,正是李逵。他为何如此敬畏戴宗?为何只有戴宗能制住他?因为戴宗不仅掌握着他的生计,更是他的保护伞。
李逵看着宋江,向戴宗问道:”哥哥,这黑汉子是谁?”戴宗答道:”这位兄长,正是你平日里想要投奔的义士哥哥。”李逵脱口而出:”莫不是山东及时雨黑宋江?”戴宗怒斥:”咄!你这厮竟敢如此无礼,直呼其名,全然不懂尊卑!”李逵却道:”若真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冒牌货,我拜他作甚!”可见在他心中,非宋江即鸟,非宋江即无物。
为何非宋江即鸟?因为除宋江外,他全然不服。为何又独独服宋江?因为宋江是及时雨,而及时雨者,不过及时给银子罢了。李逵拜了宋江,众人落座饮酒。宋江明知李逵来意,却故意挑起话头,以便及时施舍。果然,李逵说是向人借十两银子未果,宋江立即从身边取出十两银子递给李逵,这便是及时雨的象征。
李逵得了银子便去赌钱,两把便输了个精光。输了却不肯认栽,反要赖账,最终大打出手。他不仅抢回自己输掉的银子,还抢了他人赌资十余两,那伙赌徒竟无一人敢上前讨要。
就在这时,李逵突然面色惶恐,只见戴宗和宋江出现在他面前。他连忙道:”哥哥莫怪,铁牛平日只赌小钱,今日输了哥哥的银子,又没带钱相请,一时性起才做出这等出格之事。”宋江大笑道:”贤弟但需用钱,只管来问我。”这笑声既大又豪迈,既彰显自己的身份,又显示对李逵的宽容。
宋江又说:”今日明明输给了他,快把银子还他。”这语气既是命令又是安抚,双方的身份关系昭然若揭:我是老大。刚才还蛮横无理的李逵,此刻却乖顺无比,从布衫兜里取出所有银子,双手递给宋江。这一细节意味深长——按理应直接还钱给小张乙,他却先交给宋江,再由宋江转交。在心理上,李逵已完全臣服于宋江,视其为主人。
铁牛瞬间化作小猫。十两银子,宋江便收买了一个奴隶;十两银子,李逵便丧失了尊严。宋江叫过小张乙,将银子交给他,并说:”兄弟不必亲来,我自会安排。”这是当众宣告:我可以支配李逵。若换作常人,如此被人在人前羞辱,定会恼羞成怒,但李逵却毫无察觉,反而觉得温暖:又有人罩着我了。
人啊,是多么容易成为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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