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后,我向老总推荐了薛宜做实习生。小薛是个内敛而聪慧的女孩:交待打印文件后,第二天总能看到页码整齐排列的文档放在桌上;帮编辑部同事订盒饭时,她总能准确记住每个人的口味偏好;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修改的标题,那份独特的创意让人眼前一亮。这些点点滴滴的惊喜,我私下里反复向他人提及。尽管如此,我还是安排给小薛许多任务,让她联系那些业内大咖和知名人士。有一次,她红着脸跑来向我道歉,说实在联系不上韩某某,对方院里的人都不肯提供电话。我耐心指导她,告诉她可以装作十万火急,或是失散多年的妹妹,或是仰慕他的粉丝,甚至可以找采访过他的记者帮忙,或者直接去他的博客留言,实在不行就到他的办公室当面请求……她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了。小薛的成长有目共睹。来社里仅5个月,她便独立完成了5篇随笔,并参与了4个人物专访,其中3个都是业内大咖。凭借出色的表现,她顺利转正。从此,小薛有了稳定的工作,在大都市的动荡中,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可以尽情起舞,安心栖身。然而,好景不长,社里很快下达了编辑部整改通知,原有的统一格局被拆分为两个部门,我与生性懒散的老曾分别被任命为A、B部主任。出乎意料的是,小薛竟然申请去了老曾的部门,她对我说:“老师,我决定离开你了。”我微笑着等待她继续说下去。“离开你,因为你是太苛刻的一个人,所有的人都懒懒散散、无所事事,你却要求我按时打卡,连家人打个简单的问候电话都要在你的监视下进行;你自己不提,但很多人告诉我,若干年前你就采访过韩某某,关系很好。为什么连举手之劳都不肯帮?”小薛的情绪激动不已。这让我感到有些无奈,尤其是老曾,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一天,老曾兴冲冲地告诉我,他已经给薛宜安排了工作,负责后期制作和拆看读者来信,她那么内秀、心细,你之前就说过。我心中微微一沉,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即将被毁掉。然而,薛宜对此毫不知情,反而享受着没有压力的生活。她上午10点才来上班,下午4点就下班,拆几封信、接几个电话、校对错别字,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喝茶、浇花、聊天,与同事们说说笑笑,唯独对我保持着距离。从此,师徒二人成了陌路人,我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出那些想说的话。22岁时的我,与22岁时的薛宜何其相似。那时,我总是把个人的成败寄托在“师傅”身上,渴望得到包容、怜惜与庇护。但“师傅”却告诉我:“楚楚,冷漠是俗世的本性,除了父母子女爱人,没人有义务给予你深情。师傅终有一天会离开你,他的责任是教你谋生的本领,你的责任是抓住机会好好学习。将来能不能立足,全靠你自己。”这些话我铭记在心,后来的每一次冲锋陷阵,我再也不会像小女孩那样抓住大人的手,哀哀求告。26岁那年,我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江城站稳了脚跟。所有的言传身教,所有的求全责备,都源于这段师徒情谊。工作越来越忙,薛宜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两年后,我再次注意到她,她已经怀孕了,却依然要拎着空水桶和扫帚走下台阶。我忍不住责备老曾,怎么还要孕妇做卫生?但又能让她做什么呢?写稿子不能跑,寄包裹担心太重,接电话又嫌喧嚣扰攘……这位才华横溢的准妈妈,就这样在茫茫人海中逐渐沉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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