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创作技巧与文学价值解析

对联，又称楹联，雅称对子，因其常悬挂于厅堂门柱而得名。当代联人陆伟廉将其定义为：“对联是由两组文义相关的对句所组成的联合体”。其中，上联为第一组，下联为第二组。与骈文、格律诗词同属汉文学特有的文学形式，正如著名汉学家盐谷温博士所言：“对联是中国文学的特产物”。汉字作为表意文字，具有一字一体一音一义的独立语特征，为对联的对称美学奠定了基础。从文字运用角度观之，对联堪称汉文学之树上绽放的奇葩，集中体现了汉字特色，是汉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文学形式与文化现象，对联主要存在于汉文化圈内，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

对联是一种实用性极强的文学形式，无论是典雅、通俗还是雅俗共赏，将其张贴悬挂于门柱厅堂，皆能营造出祥和喜庆或高雅庄严的氛围。因此，自产生以来，对联便与人们日常生活紧密相连，逐渐融入中国民间习俗，成为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般认为，最早的对联是春联，其起源于桃符。从晋代至唐代，对联逐渐萌芽发展。五代蜀后主孟昶于公元963年除夕题写的“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被视作春联之始。明清时期，对联逐渐盛行并延续至今。传统性与实用性，是对联得以生存发展的土壤。

对联不仅实用性强，艺术要求也极高。其文学艺术风格可概括为“短小精悍”，单边字数多为几个字至十几个字，长联少见。正因篇幅短小，对联在格律上要求严格，非随意两组字数相等的话能凑成。严谨的格律是保证对联对称性的关键，其艺术生命力亦依赖于此。对联最本质的艺术特征是对称性，而平仄协调则赋予其音韵美。好的对联被誉为“诗中之诗”，形式与内容的精炼性是其又一重要艺术特征。

对联还具有启蒙性，学习写作对联有助于理解汉语言文学的基础知识，如字音、韵律、词性、语法修辞等。欣赏与写作对联是学习汉语的绝佳方式。对联的文化艺术特征可概括为：民族性、传统性、实用性、对称性、精炼性、启蒙性等。

（二）对联格律要求

对联格律（简称联律）涉及平仄、词性、语法修辞及书写张贴等格式规律，核心是对仗。基本格律包括：

1. 字数相等，内容相关。上下联字数原则上相等，内容需相互衬托或衔接。多数对联属“正对”（相同角度映衬补充）或“反对”（相反角度反衬对照），少数为“串对”（上下联构成复句，存在连贯、递进等关系）。若内容毫不相关，则显得生硬滑稽，失去文学效果。特殊形式“无情对”则形式工整而内容无关，如“三星白兰地，五月黄梅天”。

2. 词性相当、概念相当、结构相称、节奏相称。上下联相对词语性质应尽可能相同或相近，如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概念范畴越小，对仗越工。结构应相同或相似，如主谓对主谓、动宾对动宾。节奏以二字为主，上下联应尽量同步。

3. 平仄协调。狭义指平仄相对与交替，广义还包括句脚安排等。平仄划分有古四声（平、上、去、入）与新四声（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之分，但需注意入声字的掌握。平仄相对要求上下联音步平仄相反，如“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交替指句内平仄交替使用，句脚可平可仄。平仄禁忌包括“三平尾”或“三仄尾”、“孤平”或“孤仄”等。

4. 几个禁忌。如“三平尾”或“三仄尾”；“孤平”或“孤仄”；“同位重字”和“异位重字”；“同义相对”等。应避免同位重字，但虚词同位重字允许；异位重字需谨慎，特殊格式“异位互重”除外；同义相对则属“合掌”，应避免。

5. 其它。借对（词性宽工转化）、自对（句中自对）、嵌字、回文、集句等修辞方法，以及横批、书写张贴格式等，均需掌握。

（三）对联分类

对联分类标准主要有两种：字数句式结构与内容用途。按字数句式分短联与长联；按内容用途分春联、贺联、挽联、专门联四大类。春联内容多为咏物抒情祝愿，贺联带特定祝贺性质，挽联用于吊唁，专门联包括行业联、名胜联等。根据写作技巧也可分为嵌字联、回文联、谜语联等。

一、形式对称。对联魅力源于对仗，即平行排列的两句话表达相关或相反关系。汉字一字一言的特性为对仗艺术提供了生长土壤。对仗体现在联句中同类或相对概念并列，形成对称美。民间谜语“两姊妹，一般长，同打扮，各梳妆。满脸红光，年年报吉祥。只言片语，很精到地写出了对联的对称美、建筑美和祝颂吉祥的特点”。

二、意思相对。对联需内容相关，包括正对（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反对（如“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和流水对（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三、平仄相对。汉字平仄划分有古四声与新四声之分，上联平声下联仄声。如“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平仄为“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一）形式对称

对称指上下联句的对仗形式，也称对偶形式。对仗源于古代仪仗队两两相对排列，比喻用平行的两句话成双成对排列，表达相关或相反关系。从《诗经》到骈文、格律诗，对偶逐渐成为古典文学不可替代的修辞方式。汉字一字一言的特性为对仗艺术提供了适宜生长的先决条件，使得对联这种凝缩艺术千年不衰。

对联中的对仗体现在联句中同类或相对概念并列，形成对称美。对仗方式尤为重要，是对联艺术的精髓所在。民间谜语“两姊妹，一般长，同打扮，各梳妆。满脸红光，年年报吉祥。只言片语，很精到地写出了对联的对称美、建筑美和祝颂吉祥的特点”。

对仗形式的产生源于客观世界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的现象，启示了文学艺术的对称美，同时也迎合了中国古代阴阳学说中“一阴一阳为之道也”的理论。刘勰在《文心雕龙·丽辞》篇中指出，“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体为用，事不孤立”，强调客观事物的对偶状态。他还讲到，“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易，事对为难，反对为优，正对为劣”，因为反对更能反映充满复杂矛盾的客观存在，表现作者的辩证思维，揭示事物本质。

学会写对联，必须掌握对仗方式的基本要求。古人曰：“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前人讲对仗，有明确的原则。《缥湘对类》一书提出“实对实，虚对虚”的基本法则，强调“有无虚与实，死活重兼轻”，为后来的楹联艺术奠定了基本框架。古人做对仗，将汉字分为实字、虚字、助字三大类。实字类又另外分出半实字，虚字类又分出活与死两小类，并且又另附半虚字。分类如下：

实字：花、草、林、山、天、地……
半实：力、雄、文、武、光、雷……
虚字（死）：高、新、强、大、精、小……
虚字（活）：流、歌、升、斗、照、开……
半虚：上、下、中、内、外。里……
助字：之、也、然、哉、焉、何……

前人对以上这种分类，概括了几句话：“无形可见为虚，有迹可指为实，体本乎静为死，用发乎动为生，似有似无者半虚半实。”这种分类方法，比起我们现在的汉语分类，似乎单调而新颖，然而仔细分析，它同现代汉语分类也有相通之处。古人所说的实字，即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名词；所谓半实，则是抽象名词；所谓虚字部分，活的是动词，死的是形容词；助词，即是虚词，包括介词和连词、助词等。“半虚”则包括较抽象的时间词和形容词。掌握和熟悉古代词分类法，对我们今天研究和欣赏对联很有帮助。

初学对联，最宜先学工对（也称严式对），也就是说，要按同类词对仗成联，下面举例说明：

竹因临水情斯畅；兰以当风气亦和。
联句上下第一字“竹”、“兰”均为草木类名词，第二字“因”、“以”均为介词，第三字“临”、“当”均为动词，第四字“水”、“风”均为天文、地理类名词，第五字“情”、“气”均为人文类名词，第六字“斯”、“亦”均为助词，第七字“畅”、“和”二字均为形容词。

再如，杭州越秀山镇海楼联：

急水与天争入海；乱云随日共沉山。
联中上下首字“急”、“乱”均为形容词，第二字“水”、“云”均为天文名词，第三字“与”、“随”均为动词，第四字“天”、“日”为天文名词，第五字“争”、“共”均为副词，第六字“入”、“沉”二字均为动词，第七字“海”、“山”均为地理名词。对仗也是极工的。

名词的义类相对在工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比如，在出句中有“风雨”一词，首先要考虑到“风雨”是天文类名词，仄声，并列结构，在对句中必须用天文类名词对仗，而且要以平声的并列结构属对。比如，可以选用“星辰”、“冰霜”、“云霞”等相对。如用“日月”属对，则为失对，如用“晚霞”、“星光”则犯了词性失调的错误。因“晚霞”、“星光”均为偏正结构名词。如用“山河”属对，则不为工对，只能算作宽对了。如用“鱼龙”相对，则犯异类相对的弊病。

在句法、结构相同的语句相对仗是较普遍的，如谢贞、王籍诗句联：

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
但也有一些对仗只是字面相对，并不一定在句法、结构上相同，如下联：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句中出句的“白发”不是“归”的直接宾语，“归白发”实际上是“白发归”的倒装句，对句的“扁舟”则是“入”的直接宾语。

此外，在对仗中，还要考虑你在联中要表达何种感情，你所选择的词是否合乎事物的常理，你所选择的意象是否达到你所表达的艺术效果。因此，两者都要兼顾，不要以辞害义。在偶对中琢字要贴切，古人云：“选字无垠，用字有师”即是这个道理。初学者要多看多写，如暂时无好句以对，最好沉淀一段时间再动笔，或放下来，或另起炉灶。写作的艺术就是提炼的艺术。写作的过程即是提炼的过程，只要多看、多写，就会熟能生巧，出口成对了。

（二）内容相关

对联，之所以称其为对联，不但在其中需要对仗，重要的还在于一个“联”字，对联不联则不能称其为对联。如果上下联是两个不相关的事物，两者不能照映、贯通、呼应，即成败笔。比如：

一劳永逸长生乐；万象回春大地新。
此联不管从平仄对仗方面，还是从词性方面看，都能说得过去，基本对称，但它却不能算做对联。因为上下联是孤立存在的，不能共同表达一个完整的主题。上联是化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种苜蓿》句：“此物长生，种者一劳永逸”。下联则是一般春联句，两者没有互相的联系。

对联的联系形式多种多样。有的对联不但内容相关，而且在形式上也做到相互关联。如徐树人所撰一副对联：

惟贫病相兼，乃称寒士；并钱漕不取，才算清官。
此联意思是：只有贫病交加，才算寒士；不爱钱，不征税才算清官。上联是陪衬，下联是正意，一“乃”一“才”表示其转折关系。

有的对联虽然不用关联词，但可以使人们清楚地看出它表示的因果关系，如雁门关联：

莫愁前路无知己；西出阳关多故人。
上联是因，下联是果，可见它们内部的联系是很缜密的。再请看梁启超和张之洞属对一联：

四水江第一，四时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儒人，何敢在前，何敢在后。
上联张之洞以“四水”、“四时”为题引出联句，意在提出问题发难。下联梁启超则以“三教”、“三才”属对，不卑不亢而对答。上联有意刁难，下联借题言志，上下联呼应有效，在内容上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契合。

不管是写景抒情，还是怀古咏物，以物言志等等，在立意上象意通气，开合得当，要借助比兴手法，放得开，收得拢。不能单纯为写景而写景，为抒情而抒情。请看顾宪成书院门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上联意在写景，下联却独在言志，两种互不相关的事物相互为用，则上联不单是为写景而写景了，一句“声声入耳”，道破了作者的用心。而下联的“事事关心”则是作者的立意初衷。

（三）文字精练

对联之所以从古至今千年不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文字精练，表现力强，精悍短小，便于传播，对仗精巧，朗朗上口。对联有极强的表现力，这不仅与中国的语言文字特点有关，更主要的是在于作者对联句进行高度的浓缩和提炼，使其达到比赋、骈文更精练，比诗、词、曲更灵活的特殊文体。它不需要小说的三要素，只要把要说的意思用最洗练、简捷的语言表达清楚即可，如云南昆明西山三清阁联：

听鸟说甚；问花笑谁。
此人以拟人的手法写景，使人联想此地定是鸟语花香、风景秀丽的景区。全联仅用八个字，便精到地概括了花开似锦、群鸟争鸣的自然景观。可谓妙笔生花之句，再如吉林长白山高山亭联：

千峰拔地；万笏朝天。
此联是在说千座山峰拔地而起，直入云汉，又像大臣手中的玉板拱对青天。寥寥数字，把一副祖国的锦绣河山描绘的如此壮美，如果作者没有提炼语言的能力，是绝对做不到的。再请看周恩来在青年时代写的一副赠联：

浮舟沧海；立马昆仑。
此联也只八个字，却浓缩了如此广阔的空间和深邃的情感。从联语中，我们感受得到作者那出世救国的伟大胸襟和为中华崛起而奋斗的英雄气概。可谓言简意赅，用字如金。炼字炼句的难度是很大的，不像一些人所说简而易行，信手拈来，实际上，做好一副奇绝对联，其难度不比写一首诗来得容易。提炼语言，还必须结合体验生活，才能使联句既简练，又合理。利用夸张、比拟等手法，必须做到贴切、自然、有的放矢，避免离题万里，才能使读者读之可信，嚼之有味。如一洗澡堂联：

到此皆洁身之士；相对乃忘形之交。
寥寥十四字便把此处风物提示的淋漓尽致。文字既典雅，又新奇，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另外，凡联句中上联用过的字，下联中则不能再用，否则犯了“重字”之忌。联意再好，如犯了重字，则不为美（巧对类联除外）。如”春风化雨；花木逢春”，从词类相对说，可属常对，然联中“春”字两出，为联中一忌，即便词意再美，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