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是七十高龄,稀疏花白的头发间夹杂着银丝,微微弯曲的脊背承载了一生的风雨。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个普通的老者,但在我心中,他却如山般巍峨,似泉般清澈,像酒般醇厚。父亲的人生写满了坎坷,九岁那年便失去了双亲,靠着放牛为生,艰难维持生计。苦难没有将他击倒,反而磨砺出他精湛的劳动技艺和坚韧不拔的性格。田间地头,他总是身先士卒,干活既快又好。寒冬时节,他常要翻越十里山路去砍柴,每次归来都汗流浃背,却从未听他抱怨过半句。记得有一次干活时不慎扭伤胳膊,他怕母亲担心,回家后一直沉默不语。如今每逢阴雨天,他的胳膊还会隐隐作痛。
父亲坚毅的性格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这一家。那时家里穷,我们放学后常自己找点吃的就跑去帮忙干活:春天挖野菜,夏天间苗追肥,秋天采山货,冬天砍柴火。在那个年代,劳动是孩子们生活的一部分。不知是艰苦的生活磨砺还是天性使然,父亲总是面无笑容,这让我们都有些畏惧。印象最深的还是春节,孩子们都欢天喜地,唯独父亲似乎格外烦闷,一点小事就能让他大发脾气。这件事困扰了我很多年,甚至让我有些怨恨:过年了,为什么不能对我们宽容些呢?直到前年去舅舅家帮忙收玉米时,舅舅提起我那两个夭折的姐姐,夸奖她们聪明可爱,父亲在一旁黯然神伤。那一刻,困扰我多年的谜团终于解开:难道每逢春节,父亲就会想起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吗?想到这里,我对父亲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他曾经承受了多么沉重的打击啊!那两个孩子不到一岁就相继离世,父亲却始终如一地坚强,只有母亲病倒了。
父亲就是这样一位硬汉,虽然我们很少感受到他的快乐,却从他身上学到了太多坚韧。他只读了三年私塾,文化程度不高,却酷爱读书,文学、政治、历史无所不涉。与人谈论这些话题时,他总是口若悬河。我常喜欢坐在一旁静静聆听,耳濡目染之下,我也开始关心国家大事。父亲还有一个爱好——写对联。这或许与他一手好毛笔字有关。他见闻敏锐,遇到好的对联就及时记录,回家后还要反复推敲,有时还会根据实际情况改编。因为这个爱好,每到春节,村里人都来求他写对联。送走一个又一个,常常忙到中午,自家对联只能匆忙应付。母亲常会埋怨,父亲却说:”咱也没什么能耐,人家求你这点事还不行吗?”父亲就是这样,只要别人求他做事,只要力所能及,他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父亲的为人处世赢得了亲友邻里的敬重与信赖,在村里口碑极佳。岁月流逝,父亲日渐衰老,每当我看到他稀疏的白发和苍老的面容,心中总会久久无法平静:总有一天我也会像父亲这样苍老,我将给我的孩子留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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