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音乐的世界里倾听他1876年的冬天,莫斯科郊外的一座庄园客厅里,钢琴家尼古拉·鲁宾斯坦正全情投入地弹奏着钢琴,宁静的氛围中弥漫着玄妙的幻想,黑白琴键仿佛在轻舞飞扬,流淌出动人的旋律。片刻之后,音乐戛然而止,梅克夫人从隔壁房间急匆匆地冲了出来,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焦急地问道:“这曲子是谁创作的?”曲子的名字叫做《暴风雨》,是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的杰作。鲁宾斯坦此行的目的,正是希望通过梅克夫人的资助,帮助这位才华横溢却深陷贫困中的作曲家。在那个时代,音乐更多地被视为贵族的消遣,音乐家们难以依靠音乐维持生计。梅克夫人不仅富有,而且拥有深厚的音乐素养,她曾无私地帮助过许多音乐家。鲁宾斯坦极力赞美柴可夫斯基,梅克夫人却打断他:“你不必替他说这么多好话,他的音乐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暴风雨》深深触动了梅克夫人,让她感到仿佛“活了过来”,连续几天,她都“像在昏迷中,几乎不能自拔”。她是一位铁路富商的遗孀,丈夫早逝,孤独的她曾在音乐中寻找心灵的慰藉。为了不伤害柴可夫斯基的自尊,她以收藏乐曲为名,通过鲁宾斯坦请求柴可夫斯基创作一首曲子。曲子很快完成,梅克夫人写信向柴可夫斯基表达感谢,随信附上了丰厚的报酬。柴可夫斯基深受感动,回信说:“一个被失望和失败阻塞着路途的音乐家,知道您如此忠诚和热烈地爱好着音乐,真是一种安慰。”他白天在音乐学院教授理论,晚上则投入创作,36岁依然未能摆脱贫困,梅克夫人的资助无疑是雪中送炭。通信的开始,也意味着友谊的建立。随着交往的加深,他们不仅讨论音乐,还分享各自的经历和家庭故事。在音乐的美与真中,梅克夫人获得了巨大的快乐,她收集了柴可夫斯基的一切资料,迫切想要了解这位创造这些动人音乐的创作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视他为“所热爱的一门艺术的纯洁的先知”,渴望见到他,“跳进他的灵魂”。然而,“一个艺术天才为平凡女子作曲”,她又深感不安,害怕见面,宁愿只在音乐中倾听他,和他一起“起伏着感情”。对她“仅限于通信”的提议,他完全赞同。他同样担心面对面了解后,“我本人和我的音乐之间并不像您所想象得那么和谐一致”,他害怕她会失望。她是那样智慧、仁爱,每次写信,都会附上一笔钱,让他“从许多债主的恶爪中解放出来”,专心投入到创作中。他也回报以真诚,绝不在艺术上粗制滥造。频繁的通信中,彼此的精神越来越靠近,她称他为“唯一能够给我这样深刻和巨大幸福的人”。而他则说:“我没有见过一个人对我这样亲切,从没有遇见过一个人应和我每一个想法和每一次心跳。她的爱和同情已经成为我存在的基石。”她是他的保护神柴可夫斯基自己都没料到,一向对结婚“不寒而栗”的他,37岁时,竟然走进了婚姻——一名崇拜他的女学生主动追求,甚至以生命要挟。出于同情,他答应了。可他马上就为这个错误的决定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妻子不关心他的艺术,对他的作品“连一个音符都不懂”。意识到“未来的生活仅仅是一种枯涩的生存”,无限痛苦中,他经常游荡在莫斯科的街头。结婚仅仅一个月,他已变得憔悴苍白。他决定逃离,“跑到远远的地方去,独自一个人休息,去思考去医病,最后去工作”。他逃到彼得堡,提出离婚,委托朋友帮他处理。离婚需要钱,梅克夫人立刻寄去一笔钱,并写信安慰他:“你要知道,你给了我多么愉快的时光,我对此是多么的感激,你对于我而言是如何的了不起,而我是多么需要你,恰如你一样,因此,这倒不是我来帮助你,而是帮助我自己。”任何时候,她都小心呵护着他的自尊。她帮他在瑞士安顿下来,窗外,山顶终年积雪,宁和清静,他的精神状态逐渐恢复。他对她充满感激:“从今以后,我笔下写出的每一个音符都要献给你,除了用我的音乐向你服务之外,别无他路。”他沉醉在《第四交响曲》的创作中,并在信中告诉她:“它是属于你的,你一听到就会知道我是如何经常地想着你。”他把乐曲题献给她,并称之为“我们的交响曲”。曲子完成后,她花钱帮他出版。曲子在莫斯科首演时,她冒雨去听音乐会。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波澜起伏的乐曲在心头激起无尽情思。《第四交响曲》是使柴可夫斯基获得国际声誉的第一部交响曲,从此,他的音乐创作进入成熟期。一切都是她给的在梅克夫人的安慰和支持下,柴可夫斯基连续创作出几首满意的曲子,得知他非常想念俄罗斯时,她适时发出邀请。在她的庄园里,他享受着她安排好的一切,花园、森林、夜莺,有大自然的熏陶,还有仆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两个星期里,他留下三首小提琴曲與钢琴曲,这组作品被命名为《怀恋可爱的地方》。1879年,柴可夫斯基辞去音乐学院的教职,要将全身心献给音乐。至于生活,梅克夫人永远是他坚强的后盾。她去意大利度假,就在附近为他租一个舒适的公寓,以便一起“欣赏同样的景色,感觉同样的气温”。她回到俄罗斯,便邀请他到她的别墅消夏。尽管近在咫尺,他们仍约定互不见面,只靠书信互通款曲。虽然刻意回避,命运还是安排了相遇。他在林间散步时,她的马车驶过来了,擦肩而过时,他清楚地看到,她深蓝色的眼睛温柔而深邃。那一瞬,他们认出彼此,在惊惶失措中匆匆致意。第二天,他写信致歉,她却无比欢悦:“你是我所爱的,能碰到你,使我感到这一切都不是神话,而是现实,这真是我最大的快乐。”趁着外出旅行,她把自己的房间对他敞开。书房里,有他的作品全集,桌上的报纸杂志上面都是关于他的报道、评论,旁边还放着一只精致的、镶有圣女贞德像的表,便条上写着“送给最亲爱的友人”。那时,他正在创作关于贞德的歌剧。感受着她的馨香气息,他灵感勃发,创作进展神速,欧洲、美洲相继向他敞开怀抱,他的作品逐渐走向国际乐坛。“我爱你胜过其他任何一个人,我珍惜你胜过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如果这个消息使你烦恼,那就原谅我吧,反正我已经说出口了。”一遍遍弹奏着《第四交响曲》的钢琴改编曲,她在信中献上了“失控的自白”。他也有分寸地回应:“一切都是你给的:生命、追寻自由的机会和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好运气。”如他所言,好运气接踵而至,随着歌剧、圆舞曲的大获成功,他成为誉满全球的音乐家,社交和巡演邀约不断。尽管疲惫不堪,但他已身不由己,与梅克夫人的通信逐渐减少。直到有一天,他收到她的绝交信。信中说,她面临破产,不得不停止对他的资助,最后一句话颇为伤感:“希望你有时还能想起我。”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他,他立刻回信表示:“你把我将尽的力气积聚起来,使我再度走上音乐之路,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你,将来也永远不会忘记你,因为我头脑中产生的每个想法都是和你连在一起的。”然而,没有任何回音。他并不知道,除了经济损失,她的肺结核越来越严重,听力也正在消失。他已经不需要她的资助,可没有她的鼓励、支持与懂得,他痛苦而绝望,似命中注定一般,她送他的表也不翼而飞。矛盾和苦闷之下,他开始创作《第六交响曲》,把“整个心灵都放进这部交响曲”。交付出版前,这部曲子被命名为《悲怆交响曲》。这是他最后的作品。不久,饭店的一杯生水让他感染霍乱,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反复呼唤着“娜杰日达”,那是梅克夫人的名字。失去他,她同样被忧郁淹没,一直住在精神病院。两个月后,她追随他而去,只留下千余封书信。这一生,唯有音乐难弃,留下所有旋律,只为代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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