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路的一角,昨日正进行着改造工程。我途经此地时,目睹了一幕令人心惊的场景——一棵白杨树轰然倾倒,发出沉闷的巨响。那棵树我并不陌生,它伫立在十字路口的东北方,树干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名字:段峰,桥羽。这四个字紧密相依,仿佛一对热恋情侣小心翼翼留下的秘密印记。
其实,我们什么也不是。回想起从前,我们都是被世界忽视的存在。你沉默寡言,羞涩腼腆,狭长的眼睛里藏着不安,微薄的嘴唇总是紧抿着,苍白脆弱的皮肤更添几分阴郁。新来的体育老师曾将你误认为女生,引来同学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而我呢,身形高大,骨架宽大,偏偏拥有一双小眼睛,扁鼻子厚嘴唇,黝黑的皮肤配上自然卷的乱发,被大家戏称为”非洲人”。我们都不符合那个时代的审美标准。你阴柔的气质让你在男生堆里形单影只,女生们又嫌我太高,许多游戏都不愿与我结伴。从童年到少年,那段时光里,我们始终如此孤独。
我钟爱永乐路那片浓密的林荫道,却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你。你牵着一条特别小的黑色小狗,四肢短小笨拙,走路歪歪扭扭。周围遛狗的人轻松愉快,而你和小黑狗却显得格外落寞。当我与你擦肩而过时,偶尔会回头望向你的小狗,你默默注视着我,我能感受到你也像我一样,在默默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那时我们多么害羞自卑,羞怯到不敢停下脚步,给予对方一个微笑和问候。
某天,我望着你和你的小狗渐行渐远的背影,在那棵白杨树上刻下了我和你的名字。我将两个名字刻得那么近,像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凝视着那两个名字,我突然觉得它们如此美丽,宛如两颗熠熠生辉的星辰。
录取通知书下来时,我在永乐路那棵白杨树下远远望见了你。你牵着的小狗已经长成一条威风凛凛的犬,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我跑过去时故意放慢脚步,鼓足勇气装作随意地问你考到了哪个学校。你说是上海,反问我时我回答还在本地。你说本地好,回家方便。我们沿着路慢慢走着,小狗淘气地试图咬我的红色匡威,你说它只对我有此举动,因为喜欢我。我只会傻傻地笑着,像个十足的傻瓜。
其实走过永乐路,下一个岔路口就是我们该分别的地方,但我们谁都没有说破,心照不宣地继续前行,走了大约三个路口才最终道别。你说再见了,我拍拍小狗的脑袋,它咕哝了一声,显然不想让你走。你笑了,眼睛弯起来,那一刻的你,笑容中突然散发出十足的魅力。
进大学后,渐渐地,有人夸我是美女,她们羡慕我巧克力色的皮肤,夸我身材曼妙,说我的长相酷似世界名模吕燕。而你留长了头发,穿黑色西装的样子像极了李俊基,成为大学里的校草,无数女生为你疯狂。
去年同学聚会,我见到你时,女生们为你尖叫,男生们却夸我现在明艳照人,我们成为那晚的焦点。有人开玩笑说你们站在一起真是天作之合。我看到你的脸立刻红了,你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头转开去。那天有殷勤的男同学送我回家,我想和你搭伴回家的想法落了空。你被女生包围的样子依然腼腆可爱,那个害羞的小孩其实还住在你心里。其实,我也一样。现在纵然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但内心深处,还藏有那么一点点永无改变的自卑与害羞。
那棵白杨树消失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点点秘密也消散了,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最终都要同另外一个名字写在一起,仿佛再无关联。而你有没有,像我对你一样,把我放在最珍贵的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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