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仕真呱呱坠地之时,便有术士断言他将来要娶兽为妻。此言一出,丁父怒不可遏,险些将那算命先生逐出府门。以丁家的显赫门庭与万贯家财,岂能让独子娶一毛族之妇?于是,不满三岁的丁仕真,便被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城中望族,两家约定,待他年满十七便成婚配。谁知,离他十七岁生辰尚有月余,未婚妻却突染恶疾,撒手人寰。这下,丁家二老顿时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不祥的预言——莫非儿子真的要下婚于毛族?这还了得!他们急忙请来媒婆,为儿子另寻佳偶。然而,事态的发展却愈发诡异,每次议婚,要么八字不合,要么刚定下婚约女方便病故。渐渐地,城中流言四起,都说丁仕真八字过于刚烈,克妻七房,吓得无人敢将女儿嫁入丁家。丁氏二老为此日夜忧心忡忡,而丁仕真对算命先生的预言毫不在意,见父母每日唉声叹气,便以游学为名,带着小僮远游散心。一路上,他赏山玩水,吟风弄月,倒也逍遥自在。
这一日,丁仕真乘舟顺流而下,两岸风光如泼墨山水般壮丽,他正沉醉于这美景之中,忽有数十只猿猴沿崖壁而下,跳上船头。船工大声驱赶,那群山公却毫无惧色,闯入船舱翻箱倒柜,接着一个个负囊登崖,大有洗劫一空的架势。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又见四只老猿抬着一顶藤编小轿闯入,强行将丁仕真塞入轿中,抬上绝壁。轿中,丁仕真只闻船外人声渐远,身侧悬崖如刀削般陡峭,吓得他不敢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停在一处洞府门前,猿猴们将他拖入洞中。只见洞中石凳上,端坐一位容颜清奇的老翁。见丁仕真进来,老翁温言道:“贤侄莫怕,你可是丁庆云之子?”丁仕真点头称是。老翁道:“老夫姓袁,与令尊昔年交好,十八年前隐居于此。因小女年已及笄,而此地无匹配之偶,幸得故人之子前来,故将你请来,望你不要嫌弃她。”说着指向一旁的人道,“这是你的岳母。”丁仕真定睛一看,见她虽身着绸衣罗裙,却凹睛凸唇,分明是只母猿,不由叫苦不迭,心想:“母亲如此,女儿的面容可想而知。”但见群猿狰狞跳跃,若不容应,恐怕立刻要遭殃,只得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老翁见丁仕真沉默不语,一挥手,猿猴们便牵着丁仕真往洞中深处走去。来到闺阁,只见一女子垂首坐在石床,头盖红巾,身形倒也匀称。丁仕真大着胆子揭开红巾,只见红巾下满是浓密毛发,竟是人面不知何处寻。他心想:“拼着不要性命,也不能和这样的怪物成亲。”见那袁氏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也不顾身处险境,当即斗气道:“等你毛掉落光了,我们才能成夫妻。”说完,倒头和衣而卧。
次日醒来,身边的袁氏已不见踪影。丁仕真正思索如何脱身,忽闻洞外群猿鼓噪。他悄然出洞,只见袁氏不知如何跳入深涧,被打捞上来时已奄奄一息。从她与猿猴比划的手势来看,大约是自惭其丑而愤而自杀。丁仕真见她悲伤落泪,倒不忍心,心想:“她生来就是人父猿母,姿态丑怪,那并非她的错。”不由走过去抓住她的毛手,轻轻摇了摇。袁氏本欲求死,见丁仕真示好,眼中闪过惊喜,对着他微微一笑,掀唇处,露出的牙齿如珍珠般洁白晶亮。丁仕真心中一动,觉得她似乎也不那么丑了。将袁氏抬回洞中,他替她盖上厚被,心想自己一个凡人,绝无可能与兽类成婚,但无论如何,不能见她寻死,便陪守在旁。这一守就是一整夜,天将亮时,丁仕真困倦醒来,忽听袁氏在床上轻叹。他忙过去探视,只见满床满枕堆积着细密毛发,再看枕上,竟是一张白净如玉的芙蓉粉面,秀雅绝伦。一时间,丁仕真呆若木鸡,不知是梦是真。许久,才听袁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如今,大约我能配得上令郎了。”丁仕真没想到她竟能开口说话,更是喜出望外,一询问,方知袁氏自幼随父学习,不仅会说话,还熟读诗文。那天被丁仕真斥责后,一时愤慨,投涧自杀。昨日深夜只觉浑身痛痒,抓挠之下,毛发竟应手而落。丁仕真忙带她去见袁公,袁公似早有预料,毫无惊讶之色,微笑道:“既然已成夫妻,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家去吧。”又对袁氏叮咛道:“你也该去见见公婆,今后不必再回来了。”说完,命猿猴们用两乘小轿将他们抬回船上。
船上众人正为丁仕真被猿猴掳去急得团团转,有人建议报官,有人建议找猎户上山寻找。如今见丁仕真回来,还带着一位美丽少女,忙上前围住他询问。丁仕真因事态太过诡异,怕说出去对袁氏不利,便谎称自己被山中猎户所救,感念恩德,娶了猎户之女为妻。接着,他另雇船只,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将经过禀告父母,丁氏二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丁仕真见父母面色古怪,还以为他们不能接受袁氏。谁知一询问,才知道自己生来就有娶兽为妻的预言。看来,自己和袁氏真是天定姻缘。丁氏二老原本只是拗不过儿子才认下这门亲,日子久了,见袁氏不仅容貌秀美,与人无异,更兼性情柔顺,十分讨人喜欢,也就逐渐喜欢上这个儿媳妇。后来,袁氏挂念父母,几回求丁仕真派人探视,但好不容易爬上峭壁危崖,却只见云封洞窟无迹可寻。或许,袁翁本就是成仙得道的高人,只不过为了小女儿的婚事,才偶尔显迹于人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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