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李县有一位举人,名叫李玉,参加会试后落榜,便与几位同乡一同返回南方。一行人途经山东某县城时,天色已晚,抵达客栈却发现早已住满。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其中一人偶然发现客栈后院有几间整洁的空屋,便提议租用。伙计犹豫片刻后回答:“那几间房是给送葬的官家包下的,恐怕难以相让,让我去试试看。”片刻后,伙计回来禀报,对方爽快答应,同意让出一间西屋。
李玉边整理行李边询问伙计,送葬者究竟是何人。伙计解释道:“是一位湖南李县籍的女子,她父亲生前是位将军,在北方为官时病逝,她护送灵柩返乡安葬,途中不幸染上风寒,滞留此地一个多月了。”李玉得知是同乡且遭遇不幸,便以感谢让屋为由,前往吊唁并焚香祭拜。刚踏入灵堂,便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女子低沉的哭泣声,虽不响亮却透着无尽的悲凉。
正当李玉凝神之际,门帘轻挑,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走了出来:“我家小姐要当面感谢老爷。”说罢便转身引路,片刻后扶着一位女子步入灵堂。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泪痕未干,体态纤弱却难掩端庄秀丽,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女子见李玉进来,连忙请他落座,叩首致谢后主动开口:“父亲在北方为官时不幸病逝,他生前为官清廉,家产清薄。母亲早逝,如今只剩小女子一人护送灵柩返乡,途中劳顿成疾。托人往家乡送信请堂兄前来接应,却迟迟未得回音,不知何时才能归乡。”
说罢,女子泫然泪下。李玉回到西屋后,将女子的遭遇告知几位同乡,建议邀她同行以便照应。然而同乡们不以为意,李玉便决定留下,待女子身体好转后再一同返乡。女子感激涕零,再三拜谢。女子名叫小莲,性情温婉,朝夕相处中,两人渐生情愫,只是未明说罢了。
一日,小莲询问李玉归乡后的打算。李玉坦言:“不过是想谋个课馆教书糊口。”小莲劝道:“相公才貌双全,何必甘心做一辈子穷教书匠?我看不如先捐个京官,再图发展。”李玉谦逊道:“我不过一介寒士,哪有那么多钱捐官?小姐莫要取笑。”小莲却认真地说:“我虽是弱女子,却是有缘得遇相公,若你不嫌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父亲留下的家产虽薄,但足够捐个京官,只是不知君意如何?”李玉闻言大喜过望,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小莲接着说:“若君有意,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去京城周旋。”李玉此时唯有唯唯诺诺。
小莲行事果决,次日便与店主商议妥当,先将棺木暂葬附近,待日后迁葬。三日之后诸事料理完毕,便即刻动身前往京城。抵达京城后,小莲每日外出打探,自称有父亲旧部可以通融,只让李玉在客栈等候。不出半月,果然捐得一个空缺。在正式定下来之前,小莲对李玉说:“京城做官后,家乡亲友定会云集,如今根基未稳,不如先改个名字捐,更为妥当。”李玉此刻自然是言听计从,只将此事告知家中,并嘱咐暂时保密。捐得京官后,小莲又为李玉租宅子、购置车马、置办衣物,为正式上任做准备。数日后,李玉身着官服,到部里上任去了。
小莲对官场事务颇为熟悉,没过多久便建议邀请在京的有势力的同乡同年到家设宴款待。从此李家门前车马往来不绝,李玉很快与许多京官建立了密切关系。又一日,小莲对李玉说:“你常在外应酬,我一人在家甚是寂寞,我想与你的朋友家眷有些往来,你看如何?”李玉正惟恐怠慢了小莲,闻言立即答应。小莲又说:“我要去拜访客人,但箱中衣物都不是新式样,你能否给我置办几件?”李玉正愁找不到报答的机会,立即答应。
小莲将自己衣物的尺寸款式告知李玉,又拿出以前的首饰和许多珠花,详细说明如何改造添置。数日之后,首饰陆续办到,小莲一边欣赏一边夸赞做工精良。当她看到珍珠时,突然惊叫道:“哎呀,这珍珠是假的,你是在哪里买的?”李玉大惊道:“我是到最好的珠宝行买的,那店里装饰十分豪华,珍珠怎么会是假的?”小莲笑道:“你真是书呆子气,在京城越是排场阔绰的珠宝行,货物越能以假乱真。这等伎俩骗得了你,却骗不了我,只是他们不该不把你放在眼里。”李玉闻言怒火中烧,立即要去店铺理论。小莲说:“拿也拿回来了,先消消气,吃过饭再去不迟。”说罢亲自下厨,并为李玉端上饭菜。
吃完饭,李玉拿着珍珠乘车前往珠宝行。到了店里,他大声斥责买到了假珠子,伙计拿来珠子仔细查看后说:“这不是我们这里的东西,分明是你拿了真的回去换成假的,前来讹诈。”李玉听说此话,更是怒不可遏,双方争执起来,店铺里顿时乱作一团。正在吵嚷时,李玉突然口渴难耐,看见桌上有位客人准备的茶水,便倒了一碗一饮而尽。茶水刚进口,李玉突然倒地,面色发黄。伙计大惊,上前查看,发现李玉已气息全无。
正在惊慌之际,门外走进一位少妇,身后跟着一个佣人打扮的老太婆。少妇说自己的丈夫来换珠子,迟迟不归,放心不下前来寻找。来人正是小莲,待她看到李玉的尸体,立即捶胸顿足,放声大哭。小莲说:“你们店的珍珠真假我不知道,但我丈夫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死在你们的店中,这是千真万确的。”说罢也不听伙计解释,径自让下人去请人来验尸,果然是中毒而死。
小莲紧接着向平日交往的官家求助,众人听闻此事都十分愤怒,表示愿意帮助小莲打官司。店主知道斗不过对方的势力,又有人证物证,只得私下派人去与小莲商量,以重金赔偿,只求免去官司。小莲让来人传话,说除非是把店主的所有家当给她,否则一定要以命相抵。店主听了这话,明白对方是早有图谋,但事实面前又百口莫辩,只得按小莲的要求去做了。
拿到银票后,小莲将李玉盛殓发丧,遍谢各家好友,随后变卖家当,扶柩回乡,只是走的不是李县的路。李玉家久无儿子的音信,便派人来打听,说是灵柩都已离开京城一个多月了,四处打探竟无影无踪。再一打听,京城也无来自李县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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