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九自幼丧父，村民虽多照顾他，但小九娘却看得更远：人心虽善，却难管一世。这天，她将小九唤至跟前，沉吟片刻道：”你去学剃头吧。”于是小九被送到赵一刀那里拜师。这赵一刀名满京城，原在王府为贵人剃头，后大清倾覆，便自立门户，专攻光头与平头。他技艺精湛，三分钟剃光头，五分钟刮平头，光头必光，平头必平，堪称一绝。赵一刀本不收徒，奈何家道中落，急需用钱，这才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周明白，二徒弟秋胡涂，小徒弟正是何小九。剃头规矩三年出师，但若天资过人，一年亦可。小九到赵一刀家的第二天，还在被窝里酣睡，就被师傅一把掀翻。三个徒弟被赶到院子里扎马步，小九咧嘴苦笑，暗想：”这是学剃头还是练武？”正胡思乱想间，赵一刀又喊道：”吊嗓子！”小九更懵了：”这是学剃头还是唱戏？”二徒弟秋胡涂忍不住嘟囔：”学剃头就学剃头，扎什么马步吊什么嗓子？”赵一刀上前一脚踢翻二徒弟：”为何扎马步？为练好身骨！干得好开店赚钱，干不好挑着挑子走街串巷，没体力行吗？为何吊嗓子？挑着担子不得吆喝？”三个徒弟大气不敢出，原来师傅这般严厉，实为护他们周全。渐渐地，他们都适应了这样的训练：晨起吊嗓子蹲马步，上午提冬瓜练手劲，下午磨刀刮面。天有不测风云，这天赵一刀给老主顾剃头时，突然手腕发麻，刀尖碰破头皮，鲜血直流。幸好是老主顾，才未计较。数日后，赵一刀方知自己得了中风。他是个明白人，将三个徒弟唤至跟前，沉吟道：”我不行了，剃头行规矩三年出师，你们才满一年。虽可一年出师，但只出一人，否则同行必骂我放生手搅行当。”三个徒弟中，小九与周明白技艺较高，秋胡涂最弱。赵一刀对大徒弟道：”去田里找三个大小相仿的冬瓜，比比手艺。”学剃头多用冬瓜练习，因其个头与人头相近。用刀刮冬瓜皮上绒毛，绒毛要刮净，且不可伤及瓜皮，否则剃人头必出事。周明白依言找来三个大小相仿的冬瓜，个头匀称，滚在地上不停。小九眼尖，发现其中两个冬瓜瓜皮凸凹不平，暗忖：”若用此练刀，必费时费力，犹如满头疙瘩之人理光头，准难为死师傅。”赵一刀对徒弟们道：”今日是六月六，六月六摘瓜，六月九剃头，都选吉利数。大后天比试。”比赛前夜，三个徒弟各怀心事。二更时，秋胡涂已酣睡，小九却未入睡，忽听周明白起身穿衣出门，便悄悄跟上。约半个时辰，周明白推着小推车来到铁匠铺前，叩门三下。不多时门开，铺内一人道：”来得准时，冬瓜呢？”小九暗骂：”好呀，大师哥早有准备！”便躲在街角等候。周明白从铁匠铺出来向东走去，小九紧随其后，最后来到杂货铺前。小九忖度：”周明白到底想干什么？”怕被察觉，转身先回。回到屋里，小九摇醒秋胡涂：”二师哥，你见着了吗？炕上少个人，大师哥忙事去了。”秋胡涂揉眼问：”忙什么？”小九道：”不知何事，但非好事，我觉得这次出师准是他的。”次日天不亮，小九发现周明白已回房睡觉。他趁众人未起，溜到院子里，只见三个冬瓜原样摆放。小九摸了摸，觉得不对劲，再敲敲，声音闷闷的，暗忖：”冬瓜里藏了东西。”他想起昨夜周明白去了铁匠铺和杂货铺，自己还能和杂货铺老板说话，便去问个明白。老板道：”买了点胶，粘东西用的。”小九回院仔细打量，发现每个冬瓜都有细微裂痕，是刀痕。显然，冬瓜被一刀两半后粘在一起。他找到秋胡涂，将此事讲明，还说自己要向师傅告发。秋胡涂道：”他是大师哥，手艺没得说，到底谁能出师，看师傅说法。”晌午时分，剃头比赛开始。比赛内容只有一项：刀剃吊冬瓜。用绳子将冬瓜挂在房梁下，用剃刀刮瓜皮绒毛，谁用时间最短、误伤瓜皮最少为胜。赵一刀喊”开始”，三个徒弟都拿起剃刀，左手摁住晃动的冬瓜，右手持刀，小心翼翼地剃了起来。刚一上手，小九就觉不对：一般冬瓜用手摁住就不会乱动，可自己用的这个，无论怎么用力都晃个不停。他停下剃刀，推了推冬瓜，只听轻微”咚咚”声，显然里面被塞了球形物！只要一使劲，球就滚动，冬瓜失去平衡，剃刀极易伤皮。小九再看秋胡涂，也是满头大汗，唯有大师哥周明白镇定自若。事已至此，小九咬咬牙，先刮完再说。比赛结束后，秋胡涂用时七分半，伤瓜皮两次；小九用时五分半，伤瓜皮两次；周明白用时五分，伤瓜皮一次。显然周明白成绩最好。赵一刀点头道：”说实话，你们三个手艺都不错，都可出师。”话未说完，小九忍不住道：”师傅，大师哥耍赖，这样不公平！”说着朝自己的冬瓜猛拍一掌，只听”扑”的一声，冬瓜裂开，露出金属小球。小九又到秋胡涂的冬瓜前，一巴掌下去，情形相同。小九愤愤道：”大师哥偷偷掏空我们的冬瓜，放进金属球，球在里头滚动，冬瓜就晃不停，我们剃时当然困难了。”说着来到周明白处，”但是，大师哥的冬瓜却是实心的。”小九一拍，没想到冬瓜也裂开，里面瓤也被掏空，滚出金属球。小九愣住，赵一刀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周明白道：”我是想剃头出不得差错，一刀伤头皮就毁了饭碗。为给剃头行长脸，我特意把冬瓜挖空放金属球，增加难度。只是小九和秋胡涂的球是铝制的，我的铁制更沉，晃动更大，更难控制。我这样做，是因为知道小九母亲卧病在床，他更需要早日出师养家，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小九发挥得不好。”赵一刀听罢全明白了，点头道：”你们三个都出师！小九与周明白手艺相当，可以合伙开店。秋胡涂手艺稍逊，做店伙计足够，再磨练几年也可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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