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往往奇妙难测,活着时能亲眼见到不可思议的现象,或许并非坏事;若直至生命尽头仍蒙在鼓里,未见过任何超乎寻常的景象,那才真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我曾说过有鬼,却无人相信;别人提及鬼魂,我也半信半疑。但真正见过鬼的人,是春富。说起春富,他的命运可谓多舛。自他出生不久,母亲便撒手人寰,留下他和四个兄妹,全靠父亲给地主家做长工糊口。家境清贫,春富长期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四岁那年,父亲与兄长们看着日渐憔悴的他,心中痛彻心扉,若再这样下去,这孩子恐怕活不成了。兄长咬了咬牙,对父亲说:“爹,把小四儿送个好人家吧!”老黄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经人介绍,春富被送到了五十里外的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家。这对老人心地善良,条件也尚可,能保证春富吃饱穿暖。可在家中,他连蔽体的衣服都没有,更别提饱饭了。没过多久,老头亲自来接春富。他费尽口舌,又是递糖又是给饼,可春富死活不肯跟他走。无奈之下,老头只好强行将春富抱上马车。春富一边哭喊“爹!我不走”,一边发誓“春富以后听您的话,再也不喊饿了”。哥哥姐姐们哭作一团,老黄的心比刀割还疼。就这样,春富离开了家。
春富刚到新家时,哭闹了好几天。但老夫妇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渐渐适应了新环境。他们对他视如己出,刚来就给他穿上新衣,每餐都保证他吃饱。睡前,老太还会给他讲故事。虽然春富时常思念爹娘和兄长,但终究在这新家安顿了下来。老头姓于,会木匠手艺,平时给人做些家具,闲暇时做小凳子去集市售卖,日子过得还算宽裕。时光荏苒,转眼间春富长到了十三岁。就在这一年,老头突然重病缠身,不久便撒手人寰。老太身体也不济,家务无人打理,春富年纪尚小,只能给邻家富人放牛糊口。他砍柴担水,洗衣做饭,样样做得井井有条,村里人都夸他懂事孝顺,说“老太真是靠着养子的福分啊!”老太卧床期间,春富悉心照料,从不嫌弃。
某日傍晚,春富去给老太倒便盆,刚回到外屋,就看到老头站在门口。他只是望着春富,什么也没说,眼神湿润,仿佛刚哭过,面容却异常慈祥。春富起初有些害怕,但见老头和蔼可亲,便不再害怕。刚想喊声“爹”,老头突然化作一束光球,渐渐缩小成豆粒大小,最后消失不见。春富进屋告诉老太,老太摸着他的脸说:“儿啊,你孝顺,你爹感动了,是来探望你的,莫要害怕!”春富坚定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三年,春富十六岁了。在他的精心照料下,老太也去世了。春富卖掉房屋,还清了老太的医药费,只留下几件衣物。他只能住在东家的草棚里。春富渐渐长大,可以下地干活,总算有了口饭吃。某晚,他似睡非睡中,又见到了老头,这次老头开口了:“富儿啊,你该回你亲爹那儿去了,别在这儿吃苦了。这几年照顾你娘,你吃了不少苦,现在你爹他们日子好多了,都很惦记你。”说完,老头转身消失。春富醒来,泪流满面,却不知是梦是真。这夜他彻夜未眠,次日天刚亮就起床干活。正铲地时,邻家的王婶远远地喊他,原来大哥得知春富的境遇,从老家赶来接他回去。
春富简单收拾了衣物,随大哥回了老家。后来,他成家生子,每逢年节,都会到老头和老太的坟前烧纸磕头。我常说,春富见到鬼,实属幸事,后来他的生活一直很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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