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下塘村十里之遥的地方,车轮缓缓停稳。江城推开车门,独自一人朝着前方走去。眼前是一条狭窄的黄泥路,这种几乎绝迹于现代的闭塞道路,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路径。他漫步在蜿蜒的土路上,四周青山环绕,仿佛置身于一场原始的野游之中。下塘村,这个让市政府头疼不已的村庄,坐落在交通极为不便的深山之中,四周荒无人烟。由于与外界完全隔绝,村里的经济状况十分落后,是远近闻名的困难村。市政府曾多次组织村民搬迁,但村民们却固守家园,不愿离开。而单独为这样一个偏僻的村庄开山修路,其投入产出比实在难以令人满意。就这样,双方陷入僵局,下塘村仿佛被遗忘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然而,这一次市政府例行检查工作时,本县新上任的县长却声称已经解决了下塘村的贫困问题。这番话令人难以置信,但工作组还是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村子。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本破败不堪如同废墟的村庄,不知何时竟然到处都是崭新的房屋。村中的男女老少站在自家门前,脸上挂着含糊的笑意,迎接众人的到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离开村子后,工作组的组长仍不放心,暗中叮嘱江城回去探个究竟。于是,江城又踏上了归途。由于是半路折返,他行色匆匆,竟忘了看时间。走了几十分钟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江城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下午六点多。秋天的夜晚来得早,刚一出现暮色的迹象,黑暗就如同墨汁浸染宣纸般迅速蔓延开来,没多久,四周便陷入一片漆黑。幸好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圆月,洒下银色的光芒,照亮了大地。山坡上仿佛披上了一层白霜,模糊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神秘。江城多年从事市委的宣传工作,走村串乡早已习以为常,他借着月光在蜿蜒的蛇形路上快步前行。
又过了十多分钟,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喧哗,男女老少谈笑风生,似乎是一群人在聚会。江城听到人声,加快脚步朝前走去。没过多久,山道转了个弯,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型集市。集市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平房,房屋中央围出一块空地,一群人坐在空地上,却没有灯火,借着月光只能看出房屋的轮廓。江城觉得有些奇怪——这条路他走过多次,以前从未发现过这样一个地方,简直算得上是一个小型村落。而且那些房屋外表华丽雄伟,竟然还是一个相当富裕的村落。莫非走错路了?江城在心里嘀咕了两下,没有多想,迈腿朝着那群人走过去。
刚迈过路口,便感觉有些异样。山道上一直有些凉风吹来,吹久了感觉有些寒冷。然而,一迈过路口,风便骤然停了,空气变得异常闷热。江城四面看看,原来这些房屋四周环山,形成合围之势,将所有房屋包围在中央,风吹不进来。他擦了擦沁出来的汗水,继续朝那些人走过去。走到差不多五、六米远的地方,一个7、8岁左右的女孩发现了他,两人目光一对,那女孩突然发出尖叫声。江城吓了一跳。这女孩一叫,那些人都停止了说话,四周寂静得骇人,连虫鸣之声似乎也听不到了。许多黑乎乎的人影在月光下慢慢站起来,把身体转向江城这边,男女老少维持着同样敌意的表情,直瞪瞪地盯着江城。江城的汗水出得更多了,脊背上一股寒意油然而生。“请问,下塘村是走这边吗?”他干笑着问。没有人说话。沉默了半天,那女孩点了点头,“是。”江城抬脚朝前走,那些人自动分开站在两边,默默地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他走在这条人群让出的路中,心脏擂鼓般地跳动,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哆嗦着掏出打火机,准备点支烟来定定神,刚打出火,旁边吹来一股风,火灭了。他再次按下去,冒出一截火苗,又吹来一股风,火又灭了。他又按了一次,火苗再次被吹灭了。这回他发现了,风是从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人嘴里吹出来的。那是一个40岁左右的壮实男人,嘴角边一颗鲜红的痣,穿着白衬衫,朝他的打火机吹了一口气之后,便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我点支烟。”江城讪笑着边朝前走边说。噗。另一个人又将火苗吹灭了。他抬眼朝前望,几十个人组成的夹道,前边的每个人都努着嘴,做出吹风的姿势。看来,这打火机是点不燃了。江城越来越觉得害怕。越害怕,就越觉得口渴,他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喝了一大半,顺手把多余的水倒在地下,刚倾倒瓶口,水瓶就被一个人夺走了。他不解地看着那人,那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一言不发。他忽然看到那个人身后有一座圆乎乎蒙古包一般的东西,躲藏在山的阴影里,看不大真切。那好像是坟墓!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猜测,什么也不敢再说,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很快走出了人群的夹道,又转过一道山口,这才敢回头望望——那些房屋已经被山挡住,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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