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妈妈，学校退的中餐费我用掉了。”我眉头紧锁，这孩子总是先行动后汇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承担责任呢？我追问：“用在了哪里？”她答道：“复印资料了。”“拿来给我看看。”我坚持道，“不用了吧，老妈，这个你也管？”一听这话，我就觉得这孩子又在耍花招。客厅里，我们面对面僵持着。“拿出来让妈妈看看，宝贝！”我温和地要求，“这是我的隐私权。我告诉你真相，但不给你看是我的自由。”“妈妈，我们心平气和地沟通，作为你的监护人，我有权了解你的使用情况。”“我也心平气和地告诉你，我复印的资料既不涉及国家安全，也不影响我的学习，更与你无关。”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看已近晚上十点，明天女儿还要期末考试，我们总不能这样耗下去。我看看表，又看看女儿，心里又气又无奈。刚刚提高音量，她却顺水推舟：“骂啊，你骂啊。反正不能给你看。”我一挥手，她的尖叫再次响起：“打啊，在美国打人是犯法的。在中国，打死人是常事。”她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像条随时准备出击的响尾蛇，用她这八年来学到的知识捍卫着她的领地。我好气又好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站在她面前，充满希望地等待她的良心发现。她却始终无动于衷。门“吱呀”一声开了，上夜班的老公回来了，我连忙求援。他听完事情经过后，让我先去洗澡，我顺势把“问题儿童”交给他处理。洗完澡出来，发现女儿已经睡了。不愧是心理教师，教育孩子果然有独到之处。想到夜已深，我也收敛了情绪。第二天一早，我去翻女儿的书包，一无所获，这孩子果然把“赃物”藏得严严实实。唉，我长叹一声，坐在沙发上。想起小时候，我也是这样对待母亲的。读初中时，我14岁就住校了。妈妈总爱关心我的生活，话里话外都是：“棉被有没有晒？”“衣服有没有晾？”“寝室有没有通风？”……那天我数学考砸了，心情糟糕，一听母亲又问晒棉被的事，火气直冒：“到哪里晒啊？学校就那么一处栏杆，要抢地盘的好不好？你以为我天天都蹲在栏杆前，不用学习？”母亲被呛得火冒三丈，也开始对我吼：“我好心好意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我是你的敌人啊？”“你就是，地主恶霸黄世仁，比黄世仁还黄世仁。烦！”我口不择言。那天晚饭时，餐桌上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大家都闷头吃饭。只有父亲看看我，又看看母亲，一脸困惑。离家时，母亲给我准备了菜，依旧是那杯笋干菜蒸肉。她递给我时，老调重弹：“学校里要记得多通风，常开窗，常晒被……”说到这里，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很多年后，母亲只要听到我们母女吵架，总是一个劲地捂着嘴笑。我总埋怨她对孩子太宠，却没想过她为何笑。有一次忍不住问母亲，她说：“当年，我认为身体是学习的本钱。而今，你认为做人是学习的首要。教育孩子都是同样的理，可当年你愿意听吗？”原来，所有的女儿都是妈妈的蛊，恼她、怨她、气她、恨她、斗她，这是每个女儿都会对妈妈做的事。有一天，自己做了母亲，就会重复同样的命运。爱就是这样轮回，心甘情愿，亲密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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