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乾盛世,一个辉煌的时代,却也是一个文字狱盛行的时期。文人墨客稍有不慎,便可能因文字触怒龙颜,招致杀身之祸。然而,在乾隆年间,礼部大臣王佐礼却因创作了一部充满讽刺意味的剧本而幸免于难,甚至被皇帝下令反复排演,专门用于迎接外国使节。王佐礼原本是康熙八皇子的幕僚,雍正继位后,欣赏其才华,强令已回乡务农的他出山为官。由于王佐礼精通历史,对历代王朝的礼仪颇有研究,雍正便任命他在礼部担任侍郎。然而,王佐礼内心却另有打算。他始终感激八皇子的知遇之恩,对雍正夺位怀有怨恨,对雍正授予的官职也视若无睹。在他看来,八皇子才是真正的明主,必将成为一代帝王。谁知,四皇子阴差阳错地登上了皇位。如今,四皇子当上了皇帝,王佐礼虽心怀不满,却只能将满腔愤懑深藏心底。王佐礼为何如此敬仰八皇子?那是因为他曾经参加科举考试,高中榜首,却被人从皇榜上抹去名字,甚至遭到刺客追杀。是八皇子出手相救,将他接到府中,为其子讲授经文。八皇子对王佐礼以师礼相待,王佐礼深受感动,誓死效忠。作为文人,手无寸铁,要想为八皇子鸣冤,唯有借笔杆子一搏。正当王佐礼思索如何为八皇子讨回公道时,雍正成立了军机处,王佐礼所在的礼部被裁撤,他仅剩一个四品官的虚衔,被皇帝闲置在家,终日以酒消愁。时光荏苒,乾隆继位,这位皇帝治国颇有方略,却好大喜功,听不进逆耳忠言。这一年,英国使节马尔戛尼来华,途经广东时正值初夏。乾隆收到广东巡抚的奏报,龙颜大悦,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商议接待事宜。和珅首先上奏,称这是皇恩浩荡,八方来朝的吉兆,是天朝的盛事,礼节上绝不能马虎,既要彰显皇帝的英明神武,又要体现天朝体恤万民的风范。和珅的奏折正中乾隆下怀,他笑问:“依卿之意,如何办理接待礼仪?”和珅不慌不忙地回答:“迎接外国使节,自汉代已有先例。汉代以孔孟之道治国,孔子强调克己复礼,恢复周朝礼节。周武王分封诸侯,自己成为天子,各国诸侯向天子行礼。如今,英吉利国来朝,自然也应向我皇执诸侯礼。”乾隆听后犹豫不决,虽然爱听和珅的奉承,但对诸侯礼的具体形式并不了解。他转向和珅,示意继续说明。和珅立刻补充道:“先皇曾任命王佐礼为礼部侍郎,目的就是等到天朝宾服天下,四方来朝时,由他执掌周礼。此人精通诸侯觐见天子的礼仪,对此了如指掌。”乾隆听后,当即指示:“由你全权负责布置迎接英吉利国使节的事宜,所需人员及物品均由你调配,务必让番邦夷族见识我天朝威仪,传播我朝恩德。”和珅正求之不得,这次接待外使的机会,将为他带来丰厚的利益。他为何推荐王佐礼?一是王佐礼的名字在朝臣心中印象深刻,二是王佐礼是汉人,和珅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三是万一接待过程中出现疏漏,责任可以全部推到王佐礼身上。王佐礼正在家中饮酒,忽闻圣旨到,他慌忙丢下酒杯,来到前厅。他知道,对于这样一个被忽视的汉人来说,圣旨多半不是好事。然而,当他听完让筹办迎接英吉利国使节接待的圣旨时,却愣住了。和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自窃喜,这个王佐礼,久不问世事,简直像个乡下老翁。他笑眯眯地对王佐礼说:“王侍郎,如今旨意已下,就看您的了。”王佐礼赶紧施礼:“一切仰仗和大人,大人让下官做什么,尽管吩咐。”和珅沉吟片刻,说道:“具体事务我就不过问了,你列个清单,写清楚需要准备什么、多少人手、何时使用,全部交给我。”王佐礼再傻也明白,和珅拿他当摆设,实际上什么也不需要他做,只需挂个名即可。如果事情办得好,功劳全是和珅的;如果办砸了,他将被追究责任。想到这里,王佐礼心中悲愤交加,八皇子的恩情、雍正乾隆的轻视、和珅的戏弄,一幕幕涌上心头。他要写,他要将这一切记录下来,让世人评说,让后人铭记。王佐礼字斟句酌地说:“外邦来朝,自然应执诸侯礼。我天朝威仪天下,对外的礼仪应宽柔相济,怀柔万邦。我看过一些邸报,说英吉利国百姓喜欢看戏剧。我朝也可以编些剧来,让来使先看看,到时候自然明白如何行礼。不知和大人意下如何?”和珅听后大喜,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王佐礼主动退居二线,让他可以独揽大权。他当即表示同意,称赞王佐礼考虑周全,连异族人的嗜好都了如指掌。只要王佐礼能办好,所需费用他都会向皇帝申请,按需拨付。王佐礼得到承诺后,立即开始创作剧本。他虚构了一个故事:隔着浩瀚的大海,有一个孤岛小国,弹丸之地的国王听说了汉邦的威名,心生羡慕,派使节携带礼物来朝。沿途经过的东海、西海、南海、北海四龙王召开会议,要求使节过海,虾兵蟹将不得阻拦,海浪神也保证风和日丽。龙王们商议完毕,各自回府交待。各路兵马满口答应,唯独南海龙王四子心怀不满,他认为岛国国王先得礼拜龙宫,于是带着兵马,专等外使过海。就连海浪神也不敢不给南海龙王四子的面子,乖乖地守候在入海口,准备兴风作浪。汉邦听说外使即将来朝,大喜之下,派八皇子作为专使前往迎接。外使下海那天,八皇子也赶到海边,只见南海边狂风大作,浪高逾丈,黑色的浪花席卷滔天寒气。外使吓得准备调转船头上岸,此时,八皇子持枪向天,乘船入海,先与海浪神厮杀,接着又与南海龙王四子斗在一处。龙王四子不敌骁勇的八皇子,被一枪挑下云端,坠海而亡。四海龙王听到噩耗,急忙领兵奔赴入海口,准备与八皇子决一死战。八皇子从容应战,高声念道:“我天朝受命于天,下祚于地,上仰日月星辰,下俯苍海大地,自吾皇已来,万邦咸服,八方来拜,此乃天恩,亦乃神赐。如今,有异邦皈依我朝,免于战乱之苦,四海之内,皆应俯首贴耳。谁知南海龙王四子,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运命所系,逆天而行,其之死,上乃天意,下亦自取。我堂堂皇八子,今天在此命令你们,一一收手,改天换日,此才是天道。”四海龙王无言以对,只好挥袖作法,顿时睛空万里,海面平静。外使纷纷走上船头,向八皇子叩拜行礼,高呼:“汉邦威仪,今天才得一见,实乃我等之福,万民之福,天下之福。”王佐礼写好剧本,交给和珅,和珅粗略地看了看,非常满意,便呈送给乾隆。乾隆下令让宫中舞女演练。马尔戛尼一行抵达京城第二天,乾隆就带着文武百官和马尔戛尼等人前往乾清宫看戏。王佐礼也坐在一旁,默默观看。戏演着演着,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乾隆也觉得这戏不对味,突然想到自己的父亲就是四皇子,也就是南海龙王四子,这戏不就是在骂自己的父亲吗?想到这里,他脸色铁青,目光转向和珅。和珅还没从即将到手的财富中回过神来,突然看到皇帝脸色大变,吓了一跳。他立刻联想到南海龙王四子和雍正之间的联系,不由得勃然大怒:“好你个王佐礼,敢拿皇帝和我开涮,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怒视王佐礼,只见王佐礼正凝神看戏,脸上还带着微笑,笑着笑着,突然瘫倒在地,一动不动。和珅意识到不妙,赶紧派人将王佐礼送进太医院。他自己也顾不上看戏了,急匆匆地向乾隆请罪,说有内急要方便一下,其实一出门就直奔太医院。太医的消息让和珅无比沮丧,王佐礼竟然死了。他心想,这下替罪羊没了,自己将首当其冲受到惩罚。就在和珅焦急万分之际,他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掌声,他找了个太监询问,原来马尔戛尼正在夸赞这出戏,说戏中的龙王八子和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有一比。和珅灵机一动,赶紧跑去向乾隆贺喜:“原来这王佐礼不仅博古通今,还对异域文化了解颇深,他这出戏竟然借鉴了外邦的创意,专门向异邦人展示我天朝威仪,我天朝皇帝无所不知啊。”乾隆虽然看出了端倪,但既然戏能让外邦来使满意,他也就不再追究。事后,他还专门和马尔戛尼讨论起了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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